《开花的犹大树》之梦境解析|女人梦见大树满树开花

  美国短篇小说家凯瑟琳・安・波特所著短篇《开花的犹大树》中女主角罗拉的梦境荒诞不经,但却引人迷醉。梦境描绘作为一种艺术手段,以其独特的美学效应,为作品增添了神秘和魅力。本文将以弗洛伊德的梦境原理和心理分析原理对女主人公的梦境进行深刻剖析,展开她那微妙的精神世界的画卷。其中种种内心挣扎、幻灭感和背叛感深深折磨着她,而主人公在大多数时候却未曾认识到它们的存在。本文将在此进行逐一解析。
  
  一、作品情节及梦境描述
  
  《开花的犹大树》乃美国著名短篇小说家凯瑟琳・安・波特(1890―1980)的第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也是本集中的一篇名作。这部作品以二十世纪初的墨西哥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为背景,描述了美国姑娘罗拉投身于墨西哥革命,在为当地印第安儿童教授英文的余暇,她参加政治性会议、探访狱友、为革命者冒险送信、尽力为同志分忧解难……为了革命,她默默奉献着自己。她心怀理想,可丑恶的现实总使她感到被生活背叛;她掩饰自己天主教的出身,努力放弃最初的信仰,却又找不到坚定的新信仰、放不开旧的宗教,无法完全投入革命。她亲眼看见领导人布拉焦尼的自私自利、冷酷无情,以及每晚对自己的骚扰,不敢有丝毫反抗。徘徊在革命与宗教的矛盾之间,她异常痛苦,心中充满恐惧,又因自己无意中促成了狱中同志尤金尼奥的自杀而苦痛、内疚。晚上,梦境出现了,她梦见死去的尤金尼奥。她梦见自己起来要牵着尤金尼奥的手,可是他闪躲着,狡诈而诡秘地微笑着,渐渐飘远。他说要带她去一个全新的国度,而她则反抗着,“不,除非你牵着我的手……”。他从身边的犹大树上摘下温热而滴血的花朵送给她吃,她就贪婪地吃着。凶手!食人魔!这是我的身体是我的血啊!尤金尼奥说。不。罗拉颤抖着从梦中醒来。
  
  二、梦的解析
  
  “梦”是弗洛伊德博士最先也最深刻地用以揭示人的潜意识层面的分析对象。梦在精神生活中有着极重要的位置:梦是愿望的满足。梦是本我被压抑的力量与超我的压抑力量之间的一种调和、妥协。
  我们不能将罗拉的梦因简单归结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作为一种充满意义的精神活动,它的动机力量永远是渴望满足的愿望。但是,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梦,梦中的犹大树具有鲜明的象征意义。在《圣经・新约全书》中,犹大因出卖耶稣,痛悔而自缢于树上,之后,此树便作为“犹大树”象征着背叛了。作品的主人公罗拉是一个善良、满脑子罗曼蒂克思想的姑娘,在现实中,她送镇静剂给尤金尼奥和其他狱中同事实是好意,是为了帮助他们减轻精神痛苦、改善睡眠,未曾有丝毫害人之意,对于尤金尼奥吞食全部药丸自尽,她是不应受到咎责的,那么,罗拉梦中那个复杂、可怖的梦是缘何而来的呢?
  从弗洛伊德《梦的释义》一书中我们得知,梦的来源是潜意识的。意识的愿望只有在成功地唤起了一个类似的潜意识愿望去加强它时,才能有效地激发起梦。即使在最复杂的情况下,梦也是愿望的满足,它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它的内容,不仅如此,就连我们所做的那些痛苦和恐怖的梦甚至也是愿望的满足。对罗拉而言,这种不可识别的潜意识的愿望,以要求梦中复活的死者牵她的手,和自己贪婪地吞吃犹大树上的花朵隐含地表现出来。笔者分析其潜意识之一:她对狱中自尽的尤金尼奥是有爱意的。虽然她深深压抑着它,使它从未有表现的机会。可是梦境中,她终于得以单独与他站在一起。现实中不可能的爱在梦中得到了实现。弗洛伊德说,“对于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痛苦折磨的人来说,梦给予他已被现实否定的事物、才智、身体健康和幸福”。潜意识之二:“背叛”这一意念一直存在于她的潜意识和记忆中,她渴望摆脱它。
  她痛感生活对她的背叛:
  她所过的生活和她所向往的生活完全不同,她不禁觉得自己被永远地欺骗了。有时,她几乎满足于这种伤感的情绪以求得自我安慰。有时她想就这样离开,可还是留了下来。
  她看透布拉焦尼对革命精神的背叛:
  布拉焦尼可不会白费力气去做一个优秀的革命家和博爱的职业追求者。他才不会为这些献身。他心怀叵测、精明能干、邪恶刻毒、狡诈机智、冷酷无情,决计要有利可图地爱这个世界。他才不会为这些献身。他要一直活着,直到自己被另一群饥饿的救世军一脚踢出去。
  她蔑视布拉焦尼对妻子的背叛:
  他的妻子为工厂女工争取利益工作得如此辛苦,在余下的一点私人时间里,却独卧哭泣,因为世上有众多女子,她却只有一个丈夫,而她从不知该往何处或何时去找寻他。他对她说:“如果我离开家后你还学不会哭,我就永远不回来了。”
  罗拉美好的革命理想撞见了如此多的现实中的“背叛”行为,因此,它最终以主人公吃犹大花的歪曲行为出现在梦境中,实际上是她对现实生活中“背叛”的极端不满和谴责。这正如弗洛伊德指出过的,“在惩罚梦中,‘超我’的愿望得以实现”。
  
  三、梦的显现和隐义
  
  (一)显象一:男性角色
  梦中出现的男主角冠名为尤金尼奥。笔者却认为:梦中这位名为尤金尼奥的男子实在是体现着另一个人的精神特征――就是那所谓的革命领导人布拉焦尼。让我们回头看看前文是如何描绘那位领导人的:
  他心怀叵测、精明能干、邪恶刻毒、狡诈机智、冷酷无情,决计要有利可图地爱这个世界。
  再看看梦境中尤金尼奥那古怪的笑容:
  可是他闪躲着,狡诈而诡秘地微笑着,……
  而事实上,狱中一心求死的尤金尼奥是不会有那样“狡诈而诡秘”的笑容的,毋宁说他的笑容是沮丧而忧郁的还差不多。弗洛伊德说,“在梦的分析中,我们能够清楚地区别出两种思绪,自我安慰的那个思绪似乎浮于表面,而谴责的那个则深藏内心……。”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给她以心灵慰藉的尤金尼奥其实只是浮于表面的思绪,那里面却不可避免地深藏着她要谴责的对象?从心理学知识中,我们知道,等同就是在梦中只用一个人来表现两个或更多因某种共同面目特征相联系的人,而在梦进行中,第二个或其他人的出现便受到压抑。梦中,这个“筛选”出的人进入了他掩蔽的人所具有的所有联系和情境之中。我们按照与清醒时的认识相类似的方式立即知道:这或那人就是他意指的人――其外貌则属于另一个人。或者,梦形象本身由实际属于两个人的外貌混合而成。再者,除去外貌之外,第二个人所起的作用也能通过他特有的态度、姿势、说话和所处情境表现出来。由此可以推断:罗拉梦中那笑容怪异的尤金尼奥其实是两个人的合成体――尤金尼奥与布拉焦尼。这个人,以尤金尼奥的面容、布拉焦尼的眼神出现,甚至连语言都是布拉焦尼式的。梦中的男人说,“……跟着我,让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国度”。真实生活中的那位领导者在向罗拉夸夸其谈时,亦曾有过相似的话语:“穷人用僵硬的手为富人们所生产的一切将不复存在。除了那些被选出的精英之外,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一个全新的世界将建立起来,没有残酷,没有冤屈,精英们将以仁慈的无政府来统治它”。从这些分析中,我们终于明白:梦中那个男子并不是尤金尼奥,而是布拉焦尼!
  罗拉对于尤金尼奥的好感仍然存在于梦中,只是那长相酷似他的男人正进行着另一个人的举动。梦境原理告诉我们,即使当概念内容已被移置和替换,感情内容却仍保持原状。所以,受到歪曲的概念内容与保持原状的感情不再相符。梦中的尤金尼奥摘了那象征着背叛的花朵让她吃,因为在上述分析中,此尤金尼奥其实是别人,是那冷酷自私的革命领导者布拉焦尼,因此,这摘花行为意味着布拉焦尼才是应受责难之人,作为革命领导人的他其实是一切背叛行为的罪魁祸首。各种有关这篇小说的评论似乎都批判罗拉在精神上有背叛之谀,只因她在梦中吃了犹大花。无辜的她呵!评论者们似乎都忽视了一点:从犹大树上摘取花的人是别人,而不是她。
  (二)显象二:犹大树
  梦中那盛开的犹大树显然与宗教直接相联,显露出罗拉心中无法脱离宗教信仰的情绪。然而,这树的意义与出现却是使人极不愉快的,这不愉快的情绪又与她的性格和平日压抑的矛盾、痛苦心情密切相关:
  她身穿革命制服,弃绝浮华空虚。她亦自幼接受洗礼,是天主教徒。尽管怕人看见、传出流言,她仍时常钻进一些破旧的小教堂,跪在冰冷的石头上,对着她在特旺特普克买的那本金色玫瑰经念“万福玛丽亚!”
  ……
  唱着唱着,他似乎不那么可怕了,一点也不可怕了。现在什么也别做,只静静地坐着,当那一刻来临时说“不”就好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思想也松弛下来,但并未完全放松。她不敢太放松。
  ……
  她想摆脱宗教信仰,却无力摆脱;她厌憎布拉焦尼的无尽纠缠,却不敢反抗;她不想继续这令人失望的事业,却又无心真正离开。所有这一切,造就了她内心的深层痛苦和压抑,而这种不愉快的感觉在梦中就移情到了“吃犹大花”这一情节上。由于人的潜意识意念根本不能进入前意识中,它只有靠同属于前意识的无害意念建立联系才能施加其影响,它向其转移自身的强度,从而使自己得以潜入。罗拉的痛苦不能直接在梦中进入前意识,否则,痛苦的感觉太强烈,梦就会被惊醒了。那么,“痛苦”在罗拉的梦中是怎样移情的呢?我们先看看哲学家是如何解剖“移情”现象的:每个梦的分析都揭示出一个新近的印象交织在其中,这个新近成分往往具有最无关紧要的特点。这些新近的和无关紧要的成分常常作为梦思想最老成分的代替物而冲入梦中的原因,这就是它们最不害怕阻抗性的检查制度。但是摆脱检查制度一说只解释了琐碎成分为何受到偏爱,而新近成分的持续存在则表示了移情需要。在罗拉的花园中,也有着一株犹大树,她曾捡起花朵,向窗外追求她的年轻男子扔去,以告知对方停止对她的追求、快快离去。这样一个小插曲,对她而言,是无足轻重的。因此,“痛苦”便选择了新近发生的小插曲中那个无害意念“犹大树”进行移情,好让自己潜入前意识中,逃避阻抗性的检查制度,从而使梦境得以持续下去。
  
  四、结语
  
  罗拉醒了,惊吓中的她不敢再次入眠。她忧惧的是现实中的梦呢,还是梦境折射出的真实?尤金尼奥的离世引发了她的噩梦,借此梦境,她内心深藏的情感、恐惧、矛盾、憎恶、内疚和痛苦不惜改头换面、一并涌入,只为了释放自己,哪怕这种暂时的释放仅仅是本我与超我之间的一种妥协与调和,却因受抑太久,而变得意蕴深长……
  
  参考文献:
  [1]Katherine Anne Porter. The Collected Stories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 San Diego, New York, London: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Publishers, 1972.
  [2]Sigmund Freud.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1997;
  [3]HOLY BIBLE; The Gideons International;
  [4]张燕云译.梦的释义[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
  [5]刘海平、王守仁主编.新编美国文学史(第三卷)[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倪 �(1975- ),女,湖北孝感人,中国地质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