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国米_论乔伊斯《死者》中加布里埃尔的精神顿悟

  爱尔兰著名小说家詹姆士・乔伊斯(James Joyce)饮誉欧美文坛半世纪之久,被推崇为现代派的文学大师,同时也是英美意识流小说的先驱。他早期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Dubliners)虽然尚未用意识流技巧来描绘人物流动的意识,但他运用了一种新颖独特的创作技巧――“精神顿悟”来展示人物错综复杂的感情。“精神顿悟”(Epiphany)常常被认为是乔伊斯作品中所采用的主要写作技巧,并奠定了他日后长篇小说中登峰造极的意识流技巧的基础。《都柏林人》被视作是描写“精神顿悟”的故事集,每一个故事叙述一件看似是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然而就是它引发了故事主人公们的精神顿悟,几乎在每个故事的结尾处,故事的主人公都不禁豁然开朗,顿时看清自己的窘境,并从中悟出了人生的真谛。整个《都柏林人》就是一本关于“精神顿悟”的书――对寂寞虚空的“精神顿悟”。 《死者》(The Dead)中的加布里埃尔(Gabriel)是在经历过一系列的精神挫败之后,最后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个幻灭的肥皂泡,或是一场从没存在过的虚空。《死者》不仅在顺序上是最后一篇,内容上也是毫无疑义的压轴之作:从失望地走出阿拉比的小男孩,到黯然站在河边的Mr. Duffy,最后到《死者》中雪夜窗前突然痛苦绝望的Gabriel,乔伊斯仿佛在向我们讲述他的一生,只是这从小到大的历程,与其说成长,还不如说是寂寞虚空对灵魂的一步步地侵蚀,最终以Gabriel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死者的灵魂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而结束,死去的人因为曾经有真爱,也许还活着;而活着的人因为从未爱过,也许虽生犹死。
  “精神顿悟”是乔伊斯在这部小说集中运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创作手法。何谓“精神顿悟”呢? “精神顿悟”源于基督教,弗罗伦丝・沃尔索( Florence Walzl)曾给“精神顿悟”下了这样一个定义是:“某种文学和技巧意义上的突然显灵,或者说心灵的顿悟”也就是“人在某一时刻豁然醒悟,看清自己的处境,悟出人生的真谛”。但乔伊斯赋予该词以新意,乔伊斯把它解释为是“一种猝然的心灵神会……仅仅一个片段,却含全部生活的意义”。在《斯蒂芬英雄》一书中, 乔伊斯对“精神顿悟”作了这样的解释:“他(指斯蒂芬) 认为精神顿悟是一种突然的精神显灵, 它往往通过某种粗俗的语言,或动作, 或头脑本身异常的意识活动得以实现。他认为作家要非常仔细地记录这些“精神顿悟”,因为它们是最微妙、最短暂的时刻。”据此,“精神顿悟”可以理解和描述为事物真谛的突现,或是世俗生活中灵光闪现的瞬间。在《死者》的结尾Gabriel突然感悟到自己的生存境遇,由此产生对世俗人生的大彻大悟。但这并不意味“精神顿悟”可以突然自天而降,它的形成离不开Gabriel的痛苦经历和对此的反思。看起来《死者》中Gabriel的精神顿悟表现的是某一瞬间的灵光闪现,但它实际上并不是一种孤立和突如其来的感悟,而是在小说情景中人物自身心理活动变化而酝酿和引发的,它通常发生在人物内心世界濒临猛烈撞击的尖峰时刻,此刻,在Gabriel自省和反思中突然感悟出生活及事件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不仅反映了现代社会的精神瘫痪, 而且还从中引出精神上的启示。在受尽挫折之后, 终于在某一关键时刻豁然开朗, 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从中悟出人生的本质。若是没有经历这一系列挫折,不会有痛苦和愤怒的顿悟,理解了“精神顿悟”才可能理解作者的真正的意图。
  在乔伊斯的《死者》中,这一“精神顿悟”是故事发展的必然结果。小说的主人公加布里埃尔(Gabriel)和格丽塔(Gretta)是一对爱尔兰中年夫妇,整篇小说表现加布里埃尔在与其他人物接触中产生的心理变化,揭示了他逐渐达到自我认识的复杂过程以及他最后的精神顿悟,即爱情生活的失败和他本人的渺小、可怜与卑鄙。圣诞节晚会上,加布里埃尔夫妇是为数不多的中心人物之一,然而这个晚上加布里埃尔过得并不惬意,他傲慢自满的心理先后受到了三位女性的嘲讽。具体地说,加布里埃尔与三个女人之间的交锋为最后顿悟的到来作了铺垫。耐人寻味的是,他与她们的交锋均以他的失败受挫而告终。首先是莉莉(Lily),她是他两个姨妈的女佣,是“一个看门人的女儿”和“一个餐具间的姑娘”。
  他的第二次受挫来自于与艾弗丝小姐(Miss Ivors)的冲突。 艾弗丝小姐对他的不满、批评、讽刺和嘲弄,我们能从他们在舞会上跳舞的谈话中能明显感受到。
  艾弗丝小姐讥笑他是个“假爱尔兰人”,没等晚宴结束就匆匆离开了,这也说明加布里埃尔和朋友在社会和政治的态度上格格不入。这次遭遇使他“一想到她(艾弗丝) 会在晚餐桌旁,当他发言的时候,用她那批评和嘲弄的眼光望着他,他就不安。
  加布里埃尔的第三次受挫最为严重,作为丈夫,他在生活上同样是个失败者。晚宴后,他和妻子格丽塔回到旅馆,想拥抱她,却发现她反应木讷。在他的追问下, 她透露了多年来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原来格丽塔昔日的恋人迈克尔・富里(MichaelFurey)也经常唱《奥格里姆姑娘》(The Lass of Aughrim) 向她倾诉爱情, 甚至患了肺结核仍在雨中歌唱, 终于因病情恶化而死去。妻子过去的浪漫经历使一向自命不凡的他大吃一惊,震惊之余, 他依然对自己大学教授的身份充满自信,因而故意向妻子问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试图以此来贬低对方。然而格丽塔并不在意她昔日情人的经济、社会等地位。在她看来, 他的职业和丈夫的职业并无区别,加布里埃尔因讽刺落了空而深感羞愧。在他渴望达到目的的时刻, 仿佛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惩罚性的东西在跟他作对,格丽塔始终忘不了迈克尔・富里,这一切使加布里埃尔感到不可理喻:相守多年的夫妻,却彼此心灵相隔,他自以为拥有了她,而他在她心里远不如一个辞世多年的昔日情人,随即一阵痛苦和蒙�的恐惧向他来,他痛楚地感到自己是一个普通、微不足道的都柏林人,此时,加布里埃尔凝视着窗外的纷纷大雪……
  加布里埃尔的思绪也随着窗外的飞雪跳跃起来,他仿佛感到这场大雪正在将他和所有活着的和死去的都柏林人连在一起,加布里埃尔进入了一个生与死一体的境界,生者和生者同样地覆盖在无限的大雪之下,早已死去的生者使仍然活着的生者感到自己的一切并不具有真正的活力,而真正活着的却是那些曾有过火一般热情的死者。这时雪的形象就赋予了新的意义,它象征着冷若冰霜的人际关系、百无聊赖的逃避与逃脱、冻僵致死的爱尔兰社会、濒临死亡的精神世界等等。这场雪覆盖了一切:生者和死者、生命和无生命、过去与现在、传统与现实。它埋葬着一切,涤荡着一切,彻底地消除一切矛盾与对立。就在加布里埃尔对妻子的过去感到妒忌和不安的时候,他的灵魂接近了那个居住着无数死者的世界,他能意识到那个居住着无数死者的世界,他能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他的自我也渐渐消失在一个灰蒙蒙、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里。加布里埃尔终于获得了一种“精神顿悟”:现代的都柏林、爱尔兰、整个欧洲,都在走向衰落……这不仅是加布里埃尔个人的“精神感悟”,也是整部《都柏林人》所有人物的精神感悟和最终结论。综观《死者》的叙述脉络,我们不难看出乔伊斯通过晚会和晚会后的几个场景,描述了加布里埃尔在不同场景中,先后和三个女人交锋接连受挫后心态发生不断变化,逐步走向自我、认识自我以至最后达到精神顿悟的心理历程。
  总之, 乔伊斯的“精神顿悟”手法是他在小说领域的革新和创造。“精神顿悟”通常发生在人物心理变化的关键时刻, 同时代表了小说真正的高潮。它是一种由作者精心策划、有意安排的艺术手法。这种手法如意识流手法一样成功地揭示了人物瞬间的意识反应与心理变化。作为一种新颖独特的文学技巧, “精神顿悟”无疑为作者后来的意识流小说奠定了基础, 同时也为我们全面研究乔伊斯的创作实践及意识流小说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依据。乔伊斯以时间和意识为支柱,以心理探索和社会批判为核心,深刻地揭示了一代人的精神危机与病态心理。毫无疑问,乔伊斯大胆果断的创作试验和和新颖独特的文学技巧不仅使他成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意识流小说,而且成为西方现代文学史上最有影响的代表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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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李艳飞(1980―),安徽大学哲学系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现代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