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4点多钟，外边还是繁星一片，李德堂就忙着起身。老婆巧云问：“天还黑着呢，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李德堂说：“你忘了，今天是15号，又到了给主任家掏粪坑的日子了。”巧云就骂：“怪不得人家都瞧不起你，你真是天生一副奴才骨头。他李宝云是你的活祖宗还是啥，凭什么月月让你给掏粪坑？”巧云越说越来气，嗓门也越来越大，惹得邻居家的狗都狂叫起来。李德堂忙掩住她的嘴：“你说那话万一让李宝云听见了，咱吃不了兜着走。”巧云拨拉开他的手，说：“你还怕他做啥？你忘了，昨天开村民大会选村干部，他得票最少，落选了。他已经不是咱李家庄的村主任了。”
巧云这么一骂一提醒，李德堂就又躺下，呼呼睡去。以前每月的15号，他都得早早起床给村主任李宝云家掏粪坑（这是李宝云特地交代给他的活），今天神经这么一放松，他睡得特别沉。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快晒着屁股了。李德堂懒懒地起床，吃罢早饭，就扛着一把锄头要去地里转悠一下，路上恰巧遇见上任村主任李宝云。李宝云一见到他就大着嗓门喊道：“德堂，你是怎么搞得？我家的粪池又满了，你今天咋没去掏？”村里几个蹲墙根的闲人听见此话，顿时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李德堂，那目光就像利剑一样，刺得他面赤心跳。此时，他忽然觉得那一点点久违了的自尊又回到了自个体内，便回敬道：“我就该着给你家掏粪坑呀？这又不是旧社会。再说，我又不是你家雇的长工。”尽管他的声音很小，李宝云还是听见了，他的嗓门更大了：“李德堂呀，李德堂，我真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势利眼。老子刚被选下来，你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你们……”李宝云又把目光瞅向他视线里能及的人,“你们都太小瞧老子了，我李宝云在人民公社解体之后就在李家庄当村主任，几十年了，我是那么轻易言败的人吗？这到底鹿死谁手，你们都等着瞧！”说完，李宝云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锄完地里的草，李德堂就被拉到岳父家帮着盖房子，一个多月后，才回到家。刚到门口，他就觉得家里有些异样，死气沉沉的，天已擦黑，屋里却还没有掌灯。他推门进院，见老婆巧云正目光呆滞地蹲在正屋门口的地上。见他回来，巧云也只是瞧了他一眼，却没答话。李德堂忙问：“怎么了？这是――”巧云这才少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电被掐了，树被砍了，这日子咋过……”
接下来，李德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李宝云不甘于就这样败北。他拿出几万元钱交给支持他的死党，让他们出去四下活动。他们给村里的党员每人都发了1000元钱，让他们一起反对刚选上的村主任。结果那个村主任一上台，便被四下掣肘，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只得向镇里递上了辞呈。这么一来，别人也再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最后镇里不得已，又任命李宝云代理村主任。
李宝云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击报复这段时间轻视过他的村民。前天，村里的电工强子来过李德堂家，打开他家的电表盒子看了看，就说他家偷电，不由分说，就把他家的电给掐了。巧云争辩，强子还蛮不讲理地说：“我说你家偷电就是偷电，有本事你去主任家说去。”第二天，李德堂种在村东山坡自家地里的二亩半成材的杨树，又被村上派人砍了个干干净净，据说是执行乡里关于良田不许种树的规定。巧云明白这是李宝云的授意，顿时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李德堂本身就是一个性格怯懦的人，听巧云这么一说，也吓得腿脚发软，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了。
晚上，两口子一宿没合眼，一直在商量如何应付这事。到了天亮，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并不高明的主意，就是让李德堂提上几瓶好酒、几条好烟，去给李宝云家赔罪，大不了，再给他家掏粪坑，连他儿子家的一起都给掏了也行。
德堂又是赔罪，又是鞠躬，就差下跪求饶了，这才使李宝云消了气，收下礼品，并答应还是由他在每月的老日子给自己家掏粪坑。德堂一路哼着小调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巧云，巧云也高兴地炒了4个好菜与德堂庆祝。
几个月之后，一辆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声停在了李宝云家门前。此时的李宝云一扫平日里那副威严的姿态，变得灰头土脸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有人说李宝云是因为贪污了村集体的财产且数目特别巨大，才被逮捕的。
李宝云被逮捕的第4天夜里，德堂睡得正香，忽然被巧云一脚踹醒了。他不满地咕哝：“发什么神经，人家正做一个好梦呢！”巧云骂道：“睡你个死人头，快起来，今天又是15号，该去给主任家掏粪坑了。”德堂说：“他不是进去了吗？听说他贪污了几十万，得在里边蹲个十年八年的，咱还怕他做啥？”巧云又骂：“你知道个啥，人家李宝云有的是钱，听说上头还有人，说不定在里边呆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出来了，出来以后人家还是做他的村主任。你是不是还想让他掐咱的电，砍咱的树？”德堂一听，急忙麻利地穿上衣服，挑上粪桶向李宝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