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球手 “投球手”与“裸退”

  写一本讲述一国总理的书,应该取什么样的书名好呢?在一般人看来,尤其是作为主人公的“大人物”看来,书名上至少应该有与治政韬略、伟人情怀、人格魅力等有关的字眼。可最近一本由国人撰写的关于现任总理温家宝的书,取名不禁有些怪怪的,叫《35号投球手温家宝》。原因就是温家宝到日本访问期间在立命馆大学与学生打棒球时,穿的是35号运动服,故而给这位泱泱大国之总理的外交纪实取了这么个书名。这本书若是摆到一个不问政治的人面前,还以为温家宝是个棒球明星什么的,这就不免要让总理屈尊了。
  岁末年初,似乎注定要在国务院有点什么事。几乎与此同时,有“铁娘子”之誉的吴仪副总理在中国国际商会会员代表大会上表了个态,她说:“我在明年(注:2008年)‘两会’后会完全退休,我这个退休叫‘裸退’。我在给中央的报告中明确表态,无论是官方的、半官方的,还是群众性团体,都不再担任任何职务,希望你们完全把我忘记!”这番话,在会场赢得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有的,就是上述二位都保持了一种平民心态和明智的选择,很让人觉得是那么难能可贵。“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就是屈原这样寡于名利的人,老之将至也仍不免担心自己给后人留下什么样的名声。而晋代范宁说的 “一字之褒,宠�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就更在告诫后人要在树碑立传中斟字酌句,点滴推敲,不可疏于对自己的正面评价。可现在,讲述一国之总理外交工作的书名叫多少号投球手,这在那些常常把自己自诩为“政治家”者看来,不仅与治国理政不沾边,甚至有不务正业之嫌。不过,我还是固执地相信,温总理更懂得这样的道理:“荣必为天下荣,耻必为天下耻。”取什么书名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天下百姓之心与口,看他们从内心怎么评价。
  “铁娘子”的“裸退”,用古语讲就是“致仕”。当年白居易由刑部尚书而致仕。在位时,他“事无不言,湔剔抉摩,多见可听”;而一旦“致仕”,便“东都所居履道里,疏沼种树,构石楼香山凿八节滩,自号醉吟先生”。可见白先生的选择也可谓之为“裸退”,并大有被人完全“忘记”之愿望。设若放在现在,无疑会与“铁娘子”一样,赢得经久不息的掌声。真诚的掌声总是送给那些明智的人,那些具有“块视三山,杯观五湖”胸怀的人。“铁娘子”大有白诗人之风范,可叹可赞。
  在愚看来,自民主社会以降,这个世界上尚可留下“神圣”,而“神”则完全没有了。人们绝不会认为某人走上神圣的殿堂,就以为他是什么“救世主”。所有公权拥有者,其实与公民都不过是一种契约关系。他们仅仅是大众权力的受托负者,所做的只不过是人们所托负的工作,除了行使的权力不等,与普通民众并无差异。如此,那些公权拥有者如果还自以为至高至尊,觉得地球少了自己就不转的话,最多也只能让世人觉得多了个政客或权贵,而绝不可能视其为“神”。所以,在这个星球上,不管他们将自己大传写得多么招摇,将书名取得多么动听,都不可能于自身形象有补,甚至适得其反。
  言至此,我又不能不再度提到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他领兵打下美国一片天地之后,不仅拒绝了君主立宪当国王的要求,还谢绝了再次连任总统的请求。而一旦逊位,就以一个平民身份隐居在波托马克河南岸的弗农山庄种地,在葡萄树和无花果树的绿荫下享受宁静的田园生活。他在职期间,也没有任何一部有关他的传记出版。我想,即使当时有关于他的传记出版,那书名上也绝不可能有“伟大”、“杰出”和“不朽”之类的字眼出现,因为这太不符合他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弗农庄主》或《漫步在波托马克河岸的人》什么的。华盛顿开辟了一个国家新纪元,也开辟了人类领袖平民化的新时代。我们有空儿不妨翻翻《美国人的民主历程》,多少领袖人物不是在以平民姿态做着属于自己的分内事?他们在做完分内事情之后,就“裸退”,就过平民生活,没有也不可能享受特别的、大部头书籍的吹捧。
  人生难得糊涂。此糊涂者实乃大明大智也。事事算得精明,处处都想显摆,时时都不想被别人忘记,看似一切遂己所愿,实则丢掉了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品质和尊严。写,就把自己当平凡人,不以曾经手握重权就觉得卓尔不群;退,就坚决一退到底,退得让人很快忘记。这是新时代“大人物”应有之风范,也是浩浩荡荡世界潮流之必然。如此风流人物,也足以引英雄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