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散叶|文坛救世主

  朋友   张中行和季羡林二位先生,没有做过同事,前半生好像也没成为朋友。张中行大器晚成,到上世纪80年代才出版了《负暄琐话》、《负暄续话》,暴得大名,成为一代宗师。而季羡林40年代就是北大的东语系主任,国内外闻名的学者。“文革”后,因为单位没有分房,张中行寄住在北京大学未名湖畔的女儿家中,与同时住在附近的季羡林、金克木并称为“燕园三老”。
  张、季二人本无来往,几乎没有互访。有时候在楼下见面,彼此也只是点点头,说上几句话。季羡林这样描述:“早晨起来,在门前湖边散步时,有时会碰见他。我们俩有时候只是抱拳一揖,算是打招呼……”但是,张中行写过一篇《季羡林先生》,季羡林写过一篇《我眼中的张中行》,二人互相推崇。
  张、季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高寿。若有一个中年早逝,也便没了后来的佳话。有些人没有成为朋友,实在是因为活得还不够老。等你登高一望众山小的时候,看看身边,只剩下咱俩了。那种凄凉、那种相互依赖,若非身临其境,是想象不出来的。
  笔战
  1992年4月,孙犁在致贾平凹的信中提到,有些名家不注重修辞,例如这样的句子:“未必不会长得青枝绿叶”,“他的本意是肯定,但连用三个否定词,就把人绕糊涂了。”贾平凹将这封信发表在了自己的杂志上。被孙犁当成反面典型的那位作家读到以后,十分生气,写了几篇文章,讽刺孙犁。孙犁也写文章进行了反驳。这被称为“孙犁晚年的一次笔战”。
  其实,文人的是是非非,没多少人关心,因此了解这个“笔战”的人也不太多。孙犁批评的这个例子,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们从中可以得到两个启示:其一,雅量一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把自己假设成被批评者,有几个人真正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批评?其二,无论你怎么骂战,声音多么大,若是没有好的作品传世,都没用。文坛至今还没有光靠骂战就流芳百世的。
  孙犁留下了很多好文字。那位被批评者,也写出了“文人的非正常死亡”系列作品,尽管文坛对他的文章一直褒贬不一,但终究引起了反响。那场笔战,也就成了可供其他人闲谈的掌故。
  研究者
  胡适晚年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水经注》的研究中,很多人不理解,但胡适坚持己见。其实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红楼梦》的研究开始之前,也不过是本艳情小说而已,经过胡适等“红学”专家们天天提,日日讲,逐渐引起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将其炒成了四大名著之一。一向喜欢开风气之先的胡适先生,没准把《水经注》当成了第二部《红楼梦》。可惜,很多人认为他选错了对象,《水经注》实在不值得他耗费这么多的精力。
  现在也有些研究者,喜欢搞冷僻的研究,把二三流作家当成举世不二的天才吹捧。其实,二三流作家不是不可以研究,哪个层次的人都需要有人关注。但吹捧不能过分,不能因为你的天才而把别人都贬得连地缝都没得钻。尤其在研究方法上,若是将二三流作家的掌故扩大成时代的个案,也未尝无益,但仅仅靠挖掘“天才”的鸡毛蒜皮炫耀于人,恐怕终究走不远。其研究也不过是“精神可嘉,于事无补”。
  被打败的读者
  和领导探讨一个问题,我讲了自己的理由,他也讲了自己的理由。最后我说,哦,那就这样吧,你说服了我。其实我心里未必服气,但我已经看出来,领导心意已决,争论徒增双方烦恼,反正也是一个无所谓的问题,何必较真?读书时就没有这种虚伪。你的观点让我服气,我就称赞,你写的文章不能自圆其说,我就认为你是放屁。所以读书时我最放松,同时也非常紧张。我总是一边读一边想:作者到底要说什么?他说出的东西,我会服气吗?
  1996年前后(我还在校园里),中国文坛有一场争论,一边是张承志、张炜,一边是王蒙、王朔,前者要坚持理想,后者要躲避崇高。作为看客,我是站在二王一边的。当时,在一些报纸杂志上,我读到不少相关的争论文章,但是我仍站在二王一边。这说明,站在二张一边的人写出的文章,没有说服我。10年过去了,近日翻阅谢泳的旧作《学人今昔》(1997年8月长春出版社),里面有三篇文章:《你到底想要什么》、《著名作家要敢说真话》、《反认故乡是他乡》,是谈这场争论的。谢泳站在二张一边。这三篇文章说服了我,让我坚持了10年的观点彻底反正。他具体写了些什么,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找来看。
  所以,作家应该是真理的探索者,把你用全力探索到的东西端给你的读者。尽管你将读者的观点打得一败涂地,他对你却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这里,没有强权的威压,只有智慧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