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善论与性恶论【孟子与荀子人性论的比较】

  自从孔子提出了“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之后,关于人性的问题,是中国古代社会思想史中一直存在争论的重大问题。而其中,先秦时代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一直是人们争论和讨论的热点之一。
  
  一、基本来源与主张
  
  在中国古代,孔子最早提出了关于人的本性的问题,提出了著名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正是孔子人性论中所蕴含的这两种可能,导致了后来的孟子与荀子的人性论之争。沿着孔子的“性相近”方面发展,孟子得出了“性善论”;沿着孔子的“习相远”方面发展,荀子得出了“性恶论”。但是具体说来,孟子的“性善论”是在同告子的“性无善无不善”的争论中形成的;而荀子的“性恶论”,则是在批判孟子“性善论”中形成的。
  “孟子道性善”(《孟子・滕文公》)。孟子认为,人的本性是善的,而善的根源则在于人性的四个善端,即“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其中,“恻隐之心”又是最根本的。孟子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又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皆有四端,犹其有四体也。”(《孟子・公孙丑上》)孟子把人的四端当成人的天性,认为这些善端同人的天性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因此得出了“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孟子・告子上》)的结论。
  “人之性恶,其善伪也。”(《荀子・性恶》)荀子主张人性本恶,认为人性就是“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荀子・荣辱》)“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荀子・性恶》)。
  
  二、根本分歧
  
  孟子与荀子的根本分歧所在,与其说是人性善恶的根源性问题,倒不如说是人性是什么的问题。孟子所谓的“人性”是从以下三个方面来界定的:
  首先,孟子是从天人关系方面来理解“人性”的。孟子认为,人所具有的天赋本身分为两类:一类是与人追求仁义理智相关的道德属性,是人所固有的东西;另一类是人追求声色之好、富贵安逸相关的自然属性,是外在于人的东西。孟子不承认人的自然属性是人性,而只承认人的道德属性才是人性。
  其次,孟子又从人禽之别方面解释人性。他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就那么一点点(“几希”《孟子・离娄下》),这一点点区别就是人性,就是人与禽兽相区别的内在根据,即人所具有的能派生伦理道德或仁义礼智的东西。其实,孟子不以“人异于禽兽者”为性,而是以“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孟子・离娄下》)为性。在孟子看来,人异于禽兽的共同特征在于人有相同的体貌、感性能力以及心对伦理道德或仁义礼智的认同能力。其中,只有心对伦理道德或仁义礼智的认同能力,才是人与禽兽相区别的内在根据,即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特殊本质,因而是人的本性。可见明白义理,具有恻隐之心、善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才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特征。
  再次,孟子还从心性之源方面来界定人性。他说:“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孟子・告子上》)因心善是“天之所与我者”,所以心善是性善的根据,孟子便是从心的作用来指证性善。徐复观说:“孟子由心善以言性善,这才是经过了自己生活中深刻的体认而提供了人性论以确实的根据。”在孟子那里,所谓“心”具有两重含义:一是能思维之器官;二是心在待人接物时所产生的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与“心”概念的两重性相适应,孟子认为“人性”概念也具有双重涵义:一是心天生具备的并伴有确定价值取向的识别义理的能力;二是心在待人接物时产生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的能力。当一个人待人接物时,人的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油然而生,人性趋向于善。
  与孟子“性善论”的人性规定不同,荀子的“性恶论”则从另外三个维度来规定其人性的。
  首先,荀子从性伪之分方面解释人性。荀子认为,孟子的“性善论”的缺陷在于混淆性伪之分,把后天积习而成的仁义礼智的社会属性当做性。针对孟子的性善论,荀子指出性伪之分,认为性是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伪则是通过后天学习而得来的东西,是人的社会属性。荀子说:“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荀子・性恶》)。
  其次,荀子又从可能之别方面理解人性。荀子说:“然则可以为,未必能也;虽不能,无害可以为。然则能不能之与可不可,其不同远矣,其不可以相为明矣。”(《荀子・性恶》)为坚持性恶论,反对孟子以人天生可以为善的能力为性,荀子强调可能之别,认为可以为善不等于真能为善,因而人的先天因素中那些可以为善的能力不称其为性。况且人性本恶,善是后天积习而成的东西,因而性同样排除那些可以为善的后天因素。
  再次,荀子还从顺悖之辨方面界定人性。针对孟子的顺性可以为善的观点,荀子提出“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荀子・性恶》的观点,认为性是人所具有的那些之则产生争夺、残贼、淫乱的先天因素。
  
  三、殊途同归
  
  孟子和荀子虽然对人性的概念内涵界定不同,但他们在追求人性的最终目标上却是相同的,这就是追求善。无论是孟子的“性善论”,还是荀子的“性恶论”,其终极目标和最终理想都是善。
  孟子的性善论自始至终都突出了一个“善”字。他以心善说性善,把“不忍人之心”的普遍性作为出发点,以善性四端内置于人心为伦理规范的始源端绪,以对物之性与人之性的特质分辨为性善论提供有力的方法支持,从而,以救孺子生命的内在敬畏与同情,证得人性之善。
  他不仅认为人生来就是善的,认为人天生具有的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的善端,“非由外砾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而且,他也充分认识到人们由于后天教育环境的不同,天赋善性在人身上表现出重大差异。这种差异不在于人性的差异,而在于人们是否努力地扩充心之善端。人所固有的心之善端,本是一种良知之智、良能之具,为人扩而充之,可成大丈夫;为君扩而充之,可成就仁政。而这种扩充,是救治人“放矢”之心的必然选择,人不仅为善而且还会扩充善、发展善。可见,孟子在其性善论中突出了善,他是以善为人性追求的最终目标的。
  荀子从性恶处理解人性,拒斥孟子的性善论。直接看上去,他对人性的理解与孟子迥然相异,而且,他对孟子的批评,更强化了这一印象。但是荀子的性恶论所追求的目标也是善而不是恶。荀子明确地指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在这里,我们不难看出他不仅提出人性善的问题,而且还有一种追求善的倾向。人需要“化性起伪”。为什么,为善。善毕竟还是社会生活目的所在,为善毕竟还是人追寻的道德理想。而之所以“化性起伪”,也是因为荀子对人的为善抱有充分的信心。正是如此,冯友兰认为,“从表面上看,似乎荀子低估了人,可是实际上恰好相反。荀子的哲学可以说是教养的哲学。”
  荀子由于认为“人性恶”,所以他要求通过圣人教化,通过教育,用礼义法度和社会道德规范,化民成俗,引导人们日日向善,不断进步,从而达到人人为善的最高理想境地。圣人化性起伪,“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荀子・性恶》)。由是观之,荀子提出了人性追求的最高目标即是“合于善也”。荀子的“合于善”同孟子追求的善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充分表明了孟、荀人性论在追求目标上的一致性。冯友兰先生说:“荀子的人性论虽然与孟子的刚好相反,可是他也同意:人人能够成为圣人。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也承认:‘涂之人可以为禹。’这种一致,使得有些人认为这两位儒家并无不同。”由此可见,作为儒家思想的忠实代表,他们都把求善(成圣)作为人性论追求的最高目标。孟子与荀子的人性论看似水火不容,其实殊途同归。
  
  参考文献:
  [1]徐复观.中国人性史论(先秦篇).三联出版社.2002年版.
  [2]邓文涛.孔孟荀人性论之内在意蕴.平原大学学报.2007(2).
  
  (作者单位:朱林辉、王阳阳,均为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