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弱智社会。”这句话是我在报纸上从评论家南方朔的文章里看来的，他当时是评论美国的总统选举。他的大意是，在选民的眼里，布什和他的对手分别代表两种类型，是主战型和温和型，或者是战争型和民生型，这我记不清了。南方朔的意思是，布什既不是他对手那个型的，也不是他自己那个型的。他是什么呢?他是个小人。他不足以担当选民们所认为的他属于的那个型的角色。可是选民们就是要认为他是那个型的，当选民们想表示自己支持那个型时，就投票给布什。布什是个小人，这是很明显的，像记录片《华氏九一一》也揭示了，如果有人一时想不起来，你提醒他一句，他就该知道了。可是人们就是明白不了。这种情景让南方朔感到困惑，所以他皱着眉头写出了这句可能表述并不准确的话：“这是一个弱智社会。”我看懂了他的意思，并且想阐发他的意思，希望他会因为看到有人共鸣而感到愉快。
这里的“弱智”，可以解释成“无法唤醒的佯装”的意思。出于某种需要，人会佯装不明白某个道理或者佯装看不见某个事实，而且那种佯装是属于在自己的意识面前也一样装着，也就是王小波观察到的，“从装傻到了真傻”。人们习惯于在那里有两个型给他摆着，供他投票，出于对这种习惯的依赖，他们拒绝明白一个将使这种习惯难以奏效的事实，他们有节省力气表达意志、投票完事的需要。南方朔讲的是美国的现象，而我本来以为，只有中国社会才有这种现象。
李银河争取的是换偶的权利，而不是换偶，这是一个并不难明白的问题，但人们总是明白不了。你以为一讲他们就该明白了。因为这是属于不需要解释，只需要提醒的那一类问题，其中的道理，以他们的一般文化知识水平，应该是可以自己理解的。可你发现你怎么提醒，你所期待的他们豁然开朗的那个场面，就是不出现。他们突然变成了比你所以为的他们的文化知识水平更低的人，以至于让你感觉到：这是一个弱智社会。之所以有此现象，是因为他们有着在网上叫喊“老妖婆”、“这老娘们憋坏了吧”的需要。
杨丽娟的父亲自杀这件事，根本不是“疯狂粉丝逼死父亲”，这么表述不准确，父亲不是她逼死的。可是人们就是要说“疯狂粉丝逼死父亲”，你走到哪儿都只听到“疯狂粉丝逼死父亲”，看不到符合那件事的实际情况的概括。一个社会就这么弱智了。这个时候人们有着讨论、声讨“疯狂粉丝逼死父亲”的需要。你提醒他不是这么回事，他不能明白，他明白了他就不能干这件事了。
孙海英说了一句“同性恋就是犯罪”，他这话本来没什么重要，它本来不足以引起它现在引起的这些话语波澜。可那些话语波澜就起来了，为同性恋说话的和对同性恋厌恶的都急急登场了，特别是为同性恋说话的。这是因为他们有着表明自己支持同性恋的需要，所以无视于刊、海英的事情本身并不匹配他们那一套套漂亮话语的事实。
这个世界不是井井有条的，不是以事实为材料，以道理为经纬编织成的，而是各种各样的需要互相制衡协调而成的。在它被智者梳理、改变得足够井井有条之前，如果你眼尖一点，就能时常看见触目惊心的多人同时弱智的景象，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各种需要刚刚得到释放机会的年代。如果你看得微观一点，你还能看到，在这样的弱智事故中，个人的命运常被抛向荒谬，有的人得以走运，就像布什那样，而更多的人则得以倒霉。
[王青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