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户县县城坐几路车 [坐大的县城]

  “城市化”,一个很诱人的前景,地面上的建筑被不断地拆了建建了拆,于是在这一过程中,出现许多相似的风景。下面记述的是关中某县的一个“写真”,可视为“城市化”进程中某些方面的“缩影”。――题记
  住进县城已经快20年了,昔日这个被麦浪包围着的关中古镇,转眼之间,就在轰然崛起的群楼中脱胎换骨。在粉尘蔽天的侵袭中,庄稼地在步步退缩,无穷尽的垃圾、污水朝周遭拥堆渗透。老城墙旧街院在钢铁巨兽的轰鸣中一批批毁灭,蓬头垢面的商业店铺龟缩在一片片叫做建筑工地的破衣烂絮中。
  对于这蹿长起来的一座座楼房,中小学生在作文里抒情为“雨后春笋”,其实是经济浪潮中一拨儿拨儿官员和开发商们的“杰作”。这些造型相似的建筑,任何有点智商的人都能设计得出来。大街上几座奢华的大楼,住着金融、保险、邮政、电信那些官办的垄断机构,在两旁闷罐车厢样的门面房的簇拥下鹤立鸡群。放眼看去,大楼那明晃晃的玻璃幕墙,就像面孔乌涂涂的人嘴里镶的那颗金牙,格外刺眼。街上铺面牌匾字号极尽夸张,贪大求酷,“大中华”、“新世界”、“宇航毛线”、“西北米店”……只可容膝的小门面也叫超市,三尺过道也打出“赤道商城”的招牌。一家几平方米的泡馍馆也赫然挂出五周年庆典的横幅,装扮很土的军乐队在门前站成半圆,激昂的进行曲响彻云霄。
  拆迁砌垒似乎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再新的街面房寿命也顶多十年。新起的楼房一律贴上了瓷砖,人们戏谑说没有贴瓷片的就剩下万里长城了。街道上到处叫卖着膨化食品、速成培训,花样翻新猫儿腻处处的彩票摸奖,还有模仿歌星唱曲扭臀踮脚的姑娘在兜售过期的时装。县城实在是假冒伪劣商品的倾销地,一方在拼命地砍价,一方在疯狂地哄抬,成交却总是寥寥。
  就像许多旅游景点起初要靠庙会和香客来带动一样,新辟的商业街起始则主要靠发廊、网吧和花圈纸扎招徕生意。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一些互不搭界的商业门店竟奇怪地做了邻居,这家诊所门头写着“人流打胎”,邻家车铺檐下挂牌“风炮补胎”。那些发廊、歌厅,主客出进躲闪,言语吞吐,很容易让人猜疑。常常是生意刚火爆一段时日,它们就被公家以有碍观瞻整顿到新修路面两侧。至于它们日后是死是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作为传统商贸集市的农贸市场,被县城的扩张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向田地边缘,蜗居退守到弥漫着农药气味的菜地边,商贩扯嗓叫卖着炮制的假药,勾兑的假酒、过期的化妆品,流通消费着城市的伪劣和剩余。土路上隆隆碾过各种式样的车辆,暴起的黄尘和沿路摆放的吃食搅到一块,晃动躲闪的行人露出的却是憨厚的笑容。
  县城的时尚和大城市一样,也是被电媒和女孩子带起来的。电视荧屏里的靓妹和她们的嗲声嗲气跟大街上的女孩形成互动。她们穿着用泡沫垫高的鞋,磨白的牛仔裤,用料极少的吊带裙,打满补丁的多半截裤子,扭过街头,少妇们在鄙夷中又禁不住心旌飘摇,悄悄仿效,追踪延续着这风景。
  大的时尚却是官员们引领起来的。政治班车一旦开进欲望带动的市场,权力就笑傲着随意挥洒狂奔,市场经济中的一些名词紧贴着不断更新的观念,像气球一样纷纷引爆,诸如:双赢交易、整合资源、经营城市、抢抓机遇、引领消费……褒义地晃过百姓的耳目。在他们域外考察回来,一批批形象工程就紧锣密鼓地端上了餐桌――大道、广场、超市、花坛、雕塑,不断表达着他们热情的愿望和智慧,也克隆着西方和沿海城市的模式。可这些东西,刚建起来就让人觉得陈旧和委琐,那种千篇一律的所谓标志性建筑,吸引不了多少老百姓的眼球;相反,那些本来很有寓意的东西,却被老百姓恶意地故事化了:如两只明晃晃的飞鸽雕塑,有人就说是鸽子镀完金镶过银,吃饱喝足了就飞进大城市了。官员们辛辛苦苦建成的政绩工程,和老百姓的心思总是难以合拍。
  县城中心有家星级饭店,铁栅围墙内的生活奢侈而暧昧,不时就有带色的故事传到街衢巷陌。虽然这故事的颜色原本很淡,可一到铁栅外面,立刻被无数的人染成重色并乐此不疲地接力式地给它添“彩”。
  县城里权力的更迭演变,似乎从来与老百姓的处境和愿望无涉,而只是官儿们自己的事情。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年年花季般轮番盛开,彩球横幅标语灯饰,把街道打扮得花里胡哨。那几天里,县电视台新闻节目里,领导和代表们依然夹在壮阳药和治疗痔疮的药品广告中间庄重地出现,严肃又滑稽不堪。与这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百姓的情绪却没什么高涨的迹象,好像这会那会与他们无关。百姓们相信,要想过好日子,最要紧的还是靠自己。所以,常常是你热闹你的,我忙活我的。
  但人们的日子到底是比过去好多了,即使要饭的,也见不到瘦骨嶙峋的。县城里的不少人家,每月就只挣千儿八百块钱,可个个长得黑黑胖胖,看模样谁也不信家庭困难。他们肠胃的吸收功能实在是太好了,为维护县里的形象作了不小贡献。外人到此,一看县城高楼不少,马路也宽,行人健硕,谁都得说这俩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