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俗气的嘴脸 [五两银子变嘴脸]

  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新语云,有钱能使磨推鬼。无论是鬼推磨还是磨推鬼,都是钱之所为,是钱的魅力所在。《水浒传》中有一段被金圣叹批为“绝世奇文,绝世妙文”的文字,极鲜明地道出了金钱的力量,使人们看到了孔方兄通神的神通。
  话说林冲为高俅所陷,刺配沧州。来到监狱,喘息未定,更未搭上关系,差拨便过来明知故问:“哪个是新来的配军?”林冲应答,但还是没有送上好处费。这林冲不是不会行贿,大概想这行贿总不能太直接,应讲究一下方式方法吧。谁知这里的狱吏们索钱是用不着拐弯抹角的,他见林冲毫不懂行规,便劈头盖脸骂上了:“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诺!你这厮可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文,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身碎骨。少间叫你便见功效。”
  这位差拨把林冲骂得“一世出佛”,哪里敢抬头应答。这里的“一世出佛”常与“二佛升天”“天佛涅槃”连用,为死去话来之意。
  林冲是何等聪明之人,挨骂使他马上醒悟过来,立刻取五两银子赔着笑脸告道:“差拨哥哥,些小薄礼,休言轻微。”好在补救及时,差拨掂了五两银子,立时由怒转笑,和气可亲地对林冲说:“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
  仅五两银子便灭掉了这位大宋狱吏的凶心,清洗了他的臭嘴。我们不妨把他前后的两番话做一下比照。
  未得银两前,他怒骂林冲:贼配军,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贼骨头、满脸饿文,一世不发迹。真是哪一句难听、哪一句话伤人骂哪一句,直骂得金圣叹老先生也读不下去,挥笔批道:“都是吓人语,读之痛心。”
  得银子之后,这位差拨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恭维林冲,还敢抨击高太尉,真个是好语如春风,字字句句暖人心可人意,说什么林冲好名字,好男子,这表人物,虽是暂时受苦,久后必发,必做大官。骂人的话唾沫星子还未落地,暖人的话便一句接一句飞出,快似川剧变脸,也真真是臭不要脸了。
  五两银子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由林冲叹气道:“‘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
  是的,有钱可有通神,古今中外对此都有过精彩描述。英国人莎翁在《雅典的泰门》中曾这样写道:“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中国古代人鲁褒曾作过《钱神论》,他视钱为神:“夫钱,穷者使通达,寒者使温暖,贫者能使勇悍。”“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这位叫鲁褒的古人,洋洋洒洒,把钱描绘成了万能的神者。在对金钱神力的体会上,林冲怕是比不了莎翁和鲁褒的。
  当然,对于金钱,也还有着不同的声音,同是英国人的培根便指出:“金钱是善仆,也是恶主。”明代中国人冯梦龙则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现在我们不少人不是常说钱不是万能的,钱是王八蛋吗?其实,钱只是商品交易的一般等价物。它不会通神也不会通鬼,通神通鬼的只是人。如果一个社会到了钱通神,钱能摆平一切的时候,这个社会怕是危险而又最不公平了。林冲靠五两银子买到了变脸。但是,人家高俅却用钱把他从禁军教头变成囚犯。接下来,火烧草料场,险些买去了林冲的命。看来,钱能通神,违天逆理,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