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视与诗:肯尼斯.雷克思罗斯诗学中的道家意蕴探析|赛尔号最强10大精灵王

  摘要:在肯尼斯・雷克思罗斯的一些诗和文申,道家思想乃是其中表达的主要思想。雷氏将道家思想与诗论相结合,将古老的东方智慧蕴含在作品中。雷氏认为,诗歌是灵视,是一种感官的交流融合和沉思冥想的纯净的行为。在其有关灵视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其中蕴含的天人合一、虚静、复归于朴等道家思想。
  关键词:肯尼斯・雷克思罗斯;灵视;天人合一;虚静;朴
  中图分类号:1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01(2010)-02-0087-9
  
  肯尼斯・雷克思罗斯(Kenneth Rexroth,1905―1982)是20世纪美国诗坛中介绍中国文化之集大成者,他曾翻译出版了4部中国诗集并写有多篇关于中国文化研究的论文。雷氏年少时便开始读中国经典,十二三岁时就非常认真地读完了全部的《东方圣典》(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该系列丛书由米勒(Max Miillcr)主编,其中第39卷收录了理雅各(Jalnes真Jgsc)翻译的 独立存在体,而且还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创造者,是这个令人痛苦的世界中相对永恒的因素。大部分欧洲诗歌关注的是现实社会世风日下的悲哀,即使是在艳情诗中也是――‘尽量采摘玫瑰花蕾’”。与欧洲的此种诗歌传统相比较,雷氏发现,中国古诗和印第安诗歌所表达的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思想更为健康、文明,更深刻地体现了生命的价值。现代诗人也应该在诗歌中展示这种“灵视”的境界,让更多的人们懂得人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的重要,因为“当各种生命价值受到威胁时,置若罔闻是极为有害的”。
  
  灵视与虚静
  
  吉布森还认为,雷克思罗斯所谓的“灵视”是意识过程中富于创造和想象的阶段,有时通过凝思冥想(contemplation)才能达成。在冥思之中诗人与自然及其所钟爱的事物融为一体,偶尔,诗人还因其冥思之中获得的启示和灵感而经历极大的狂喜。雷氏在论文《诗歌,重生,与D.H.劳伦斯》中对某些诗人创作时凝思冥想的过程进行了描述。他说:“一些诗人尽量地避免主观创作活动,在沉静中冥想。我们知道,波德莱尔和T,S.艾略特曾公开承认了这一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诗人静息不动,内心随着灵视而翻转。有时,这一过程对诗人来说,比如波德莱尔,是非常痛苦的,诗人完全处于精神的沙漠之中。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纸和笔热得发红,他无法阅读,整个人完全处于极度的神经衰弱之中。之后,便是一段宁静的时期,然后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兴奋,最后梦游般地完成其作品。”依此可见,“灵视”有时表现为诗人的“自我消解”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诗人将自我意识降至最低,“尽量地避免主观创作活动”,静止不动,在静穆中让意识随着灵视的影像而流转,诗人的主动性思维近乎消失,“完全处于精神的沙漠之中”,精神处于“虚空”和“柔弱”的状态,
  雷克思罗斯阐述的“灵视”中的此种情形颇具道家意趣。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日常,知常曰明。”老子提倡要归心于虚,凝神于静,静到极点才能归复生命的本源状态,体会到生命的现象的本质。因为在道家看来世间一切的本质都是空虚而宁静的,“有生于无”,万物因其“无”的本性而能够成长。因此要探寻万物的本质,必须回复到最根本的虚静状态。人的生命现象也是如此,虚静乃其本质,这种生命的本质也是自然的常道。知晓了这种自然常道,并寻求归复虚静,在虚静中恢复恬淡素朴的人的本性,除却私欲成见的干扰,才能成为体察万物根源的智者。老子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婴儿赤子无知无欲,没有世俗偏见的浸染,没有自己与他者的区分,没有自己的意志和欲望,更不会把自己的欲望强加给外界。这便是一种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单纯质朴的人的原初状态,这也是一种最高境界的人生状态。老子把含有厚德、明白天道的圣人“比于赤子”,认为“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人不可能永远保持赤子状态,人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各种世俗思想和欲望的干扰和蒙蔽,离浑朴、纯真的生命原本状态越来越远,要归复原初,“常德不离”,需要人抛弃后天获得的机巧心智、消解人的自我意识、虚空各种偏见和欲望。“致虚极,守静笃”,在虚静中,回归本源,体悟最高境界的人生真谛。
  雷克思罗斯描述的“灵视”中的凝思冥想,也是提倡凝神于静,归心于虚:诗人静息不动,尽量压制主观意识,消除个人意识中的种种心智机巧。在沉静中,诗人的自我意识慢慢地消解,心智的控制也慢慢地消失,意识只是自然流动。当诗人完全解除了心智的枷锁之后,便会获得彻底的身心解放和自由,进入忘我的境界,这种境界也就是单纯质朴的虚静状态,“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在最原初的虚静之中,诗人的内心世界随着灵视中大自然的种种境像而翻转,“精骛八极,神游万仞”。诗人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因物之妙,灵感进发,从而产生无限的艺术想象力,实现自我的超越。可以说,这种“灵视”中的自我超越实质上就是在虚静中消解自我意识,消除个人的心智机巧,使心灵归复于原始质朴的状态。
  
  灵视与复归于朴
  
  雷克思罗斯对“灵视”境界的推崇不仅体现在文论中,在其诗歌中我们也能探寻到踪迹。例如,他的诗歌《空镜》中便展示了“灵视”中“复归于朴”的境界。
  只要我们还迷失在
  有目的之世界中
  我们就不自由。我坐在
  丈余宽的茅屋里。
  群鸟欢唱。蜂儿嗡呜。
  树叶摇曳。水流淌
  在岩石上喃喃自语。
  峡谷环抱着我。
  我稍有动静,松尾芭蕉的
  青蛙便会扑通跳进池塘里。
  整个夏季金色的
  月桂树叶从空中飘落。
  今天我察觉到
  一片枫叶飘浮在
  池塘上。夜里
  我凝视着火光。
  年轻时在露营的篝火中
  我曾经看见火中的城市、
  小镇、宫殿、战争、
  英雄的冒险。
  如今我看见的只是火。
  我的呼吸静静地引动。
  群星在头顶移动。
  在清澈的夜里
  唯有一点红色的火光
  残留在灰烬里。
  桌上横着一条
  蛇蜕的皮和
  一块未曾雕刻的石头(uncut stone)。
  该诗以“空镜”为题,寓意颇深。镜在中国宗教文化中有着非常广泛的作用,佛教、道教造像中用镜,寺院、道观的建筑中用镜,佛家弟子、道士们修炼也用镜。在中国宗教文化中,镜是避邪通灵的用具,也是用以阐明哲理的常用喻象。在《道德经》中老子便以玄理之镜来喻心与道的关系。《道德经》第10章中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此中的“玄”指奥妙深邃,“鉴”即是镜子。“涤除玄鉴”即喻指清除内心杂念,使心灵深处明澈如镜、深邃灵妙。我们在《庄子》中也可以读到此方面的论述:“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广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庄子同老子一样,以镜喻心,强调人心若镜便能真实反映事物而无所隐藏。庄子还认为,要使心像镜子一样�明,必须要心静。保持内心的虚静,无私无欲,清除杂念的干扰,就像清澈宁静的水面,没有涟漪的干扰,才能明晰真实地反映复杂纷繁的万物,故而,“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雷氏曾读过理雅各英译的《庄子》,从理雅各的译本中雷氏是不难窥探出“镜”在道家思想中的象征意义。
  雷氏这首诗也是对道家心如明镜,空明应物的思想的发挥。其标题中的“空镜”二字深含道家意蕴:“空”,可纳万物之像,“镜”光洁�明,凝照无穷之真道。诗的开头“只要我们还迷失在/有目的之世界中/我们就不自由”便直接表明了:人的种种欲望及其想要达到的目的,是对人的心灵自由的限制。在这些目的和欲望的蒙蔽下,人心失却其自由开放的空间和�明的洞察,不易感知事物的本原。诗歌中还表达了各种“目的”的纷争所带 来的干扰,“年轻时在露营的篝火中/我曾经看见火中的城市、/小镇、宫殿、战争、/英雄的冒险”。变化莫测的世界,纷扰频繁,很难使心平如镜,映入的影像总会在心中不平的涟漪中折曲变形,形成复杂又破碎的印象。诗人在“篝火中”中看到的不是“火”,而是城市、小镇、宫殿、战争等等变形的印象。在纷繁复杂的目的、欲望、观念的充斥之下,人心失却了其空灵�明,难以获取事物最原始本真的认识。唯有在“群鸟欢唱。蜂儿嗡鸣。/树叶摇曳”的大自然原始朴素空间里,诗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时,“呼吸静静地引动”,诗人的心在大自然的洗礼中获得宁静而归于纯朴。心静便如止水不动,才能产生清晰的认识,认知事物的本来面目:“如今我看见的只是火。/……/在清澈的夜里/唯有一点红色的火光/残留在灰烬里。/桌上横着一条/蛇蜕的皮和/一块未曾雕刻的石头。”该诗结尾的两个意象深含寓意,钟玲曾指出:该诗结尾部分“不曾雕刻的石头”(uncut stone)呼应了《道德经》中的“朴”。
  据《说文解字》:“朴(�),木素也。”即未经加工雕饰的原木,乃是一种自然状态的木头,因而,“朴”有着质朴自然的含义。“朴”是《道德经》中重要的概念,书中有许多地方提及,如,“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敦兮其若朴”等。老子以“朴”喻“道”,用“朴”来形容“道”的本真原初的本质,以强调“道”的自然无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白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老子认为,保持质朴自然能抑制贪欲萌发,不起贪欲而归于安静,天下便自正。因此,老子提倡“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雷克思罗斯对道家“朴”的观念的接受主要是通过《道德经》的译本。雷氏曾读过理雅各翻译的《庄子》和《道德经》的英文译文。理雅各的译本中除了对《庄子》和《道德经》的文本进行翻译外,还对其中的一些汉字术语进行了解释。在《道德经》第28章的译文后,理雅各对“反朴”二字的解释是:归复于简朴(returning to simplicity)。他在注释中指出这是一种单纯自然、没有任何目的的自由状态(an artless freedom from d1 purpose),如得道之人处于原初的状态(in the primeval time)。雷氏还读过韦利的《道德经》英译本,在韦利的《道德经》译本中:“敦兮其若朴”的译文为“blank,as a piece of uncarved wood”;“见素抱朴”的译文为“give themSimplicity to look aC,the Uncarved Block t0 hold"’;“朴小”译为“the Un―carved Block,though seemingly of small account"’;“民自朴”译成"the peo―pie will of themselves retum C0 the‘state of Uncarved Block”’[7:204―205]。其中一处将“朴”译为"uncarved wood”(未雕刻的木头)与中文意思贴近,其它多处将“朴”译成“Uncarved Block”。“block”一词在英文中常指大块的事物(木、石、金属等)。韦利的泽文突出了“朴”字中蕴含的“未雕刻”的原初状态的意思,其大写的形式“Uncarved Block”在译文中多次出现而成为较为稳定的搭配形式,因此在读者的印象中在韦利的译文中的“朴”是与“未雕刻”的木头、石头等相联系的,它强调的是事物的本真原初状态。
  雷克思罗斯吸收了韦利的译文中的“朴”的“uncarved wood”、“Un,carved Block”等意象,将其改为“uncut stone”(未雕刻的石头)用于诗歌《空镜》中,借以表达他对“复归于朴”之境界的向往。如果我们联系理雅各对“反朴”二字的解释、韦利译文中翻译的“朴”的意象,以及诗歌标题“空镜”的含义,不难推断,诗歌结尾雷氏用“蛇蜕的皮”来象征心灵挣脱外物的束缚而实现了新的超越,这种超越便是归复原始本真境地――“朴”。
  吉布森在评价雷克思罗斯的“灵视”诗学观时曾说:“灵视是直觉和抽象的结合,是言词与“不落言筌”的结合,是个人与超越个人的结合。”在雷克思罗斯的“灵视”体现了两种境界的最高结合:一、直觉的实境,即肉眼看到的自然万物,它们是自然的直接呈现;二、抽象的虚境,即诗人心灵的所获和所悟。灵视的境界,即结合了“实境”和“虚境”的超越个人、物我一体的“灵奇”的境界。吉布森指出雷克思罗斯的“灵视”诗学观反映了他对道家思想的接受。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吉布森的观点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