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季_京城四季 周志华

  京城的四季,是有味道的。   京城的春天,是从“古”字里沁出来的。当凌烈的北风不再刺骨的时候,古城墙的砖头就开始从里到外地润湿起来,粘连的苔藓也开始变得鼓胀起来。远看,四合院里那些参天古木依然干枯地矗立在半空,但只要你稍微走近些,伸手摸一摸,传入手心的早已不是意想中的干枯,而是一片饱满和浸润,仿佛刚刚从冬眠中醒来一般,弥散出丝丝复活的气息。
  再过十天半月,龙潭湖、玉渊潭、后海……所有的冰面都开始融化开来,露出一汪一汪碧波荡漾的水面。此时,院里的古树、岸边的垂柳、宽阔的草地,开始冒出片片尖细的嫩芽。无论你置身何处,只要用力地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从四面八方涌来,裹缠着古老皇城的氤氲气息直钻肺里,令人情不自禁地身心一颤,仿佛有无数的鲜花在体内同时绽放、盛开……竟滋生出几许薄醉的酣畅。
  提及北京的春天,总会有人联想到沙尘暴。过往一到春天就风沙漫天的古都,随着近年来京城周边大量的植树造林和科学的防沙治沙,沙尘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整个春天只有偶尔一两次沙尘天,大都是从邻国跋山涉水远飘而来的,每次总是匆匆来去,仿佛自惭形秽般无颜多见已成鸟语花香之地的北京城似的。
  当你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醒来时,你会惊异地发现,院里的古树,街边的绿植,开阔的草地,都被一层脆嫩的叶子覆盖了,从朝阳湖、青年湖、北海,一路延伸到奥园、玉渊潭、香山……所有的花草树木仿佛在一夜间同时爆炸开来,正汩汩地朝外冒着盎然生机。诺大的北京城,就这样被这无边的翠绿、淡紫、粉红淹没了,清香弥漫……人们纷纷卸掉厚重的冬装,换上一身轻便的春装,迫不及待地奔涌向这迷人的春色里,尽情地舒展身心。
  京城的春天,清香醉人。
  京城的夏天,是猫在春天的身影下到来的。京城的春天虽令人迷醉,却如昙花一现般短暂。当四合院里的大爷大妈们刚刚品尝完亲手制作的新鲜的野菜包子,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满城的春色时,夏的气息就隐隐冒了出来。京城的夏天,总是这般显得有些心急火燎。
  一股一股的热浪掺和进空气中,开始鼓吹着枝头来不及凋谢的花朵草草掉落,逼得嫩绿的叶子一夜苍翠。天空白晃晃一片,热辣辣的日头逼迫人们不得不慌乱地尽力减少身上的装束,这也倒不是全无好处,至少逼出一个靓丽的季节。
  看看那些在西单王府井蹁跹穿梭的艳影,你就能体味到北京城的夏天到底有多靓丽迷人了。而那些身着薄纱旗袍,正袅娜地走过清幽胡同的女子,会让你想起什么呢?是否感应到一股晚清的风尚夹带着现代文明的气息,正徐徐吹来……
  京城的夏天,是有灵性的,似乎有些看不上人们类似“贴伏”、“食疗”的小讲究,它会用最直接的方法,一连几个云蒸霞蔚的桑拿天,逼得人们大汗淋漓,直到逼出人体内潜藏的最后一丝余毒,通体透彻。然后在人们的耐性快用到尽头的时候,突然来上一场痛快的夏雨,让北国干裂的大地和人们一起,尽情地享受这份渴盼已久的神清气爽。
  京城的夏天,是一直醒着的,不分昼夜。白天的流光溢彩和繁华自不必说,就连夜晚,也依然是一片鲜活。你看,沸腾的簋街,人们正在大快朵颐;灯火通明的三里屯,那些忙碌了一整天的金领、银领、蓝领们,正在纵情地对酒当歌;喧嚣的后海,除了岸边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豪饮者、慕名参观者外,最幸福的,恐怕要数湖心里那一对对月夜泛舟的情侣了吧……还有树影下,那些随风飘散的热辣辣的甜言蜜语。
  京城的夏天,火辣辣的。
  当你看见街头过往的人群脚步开始放缓的时候;当你看见胡同里那一树树露出围墙的枣树枝被一个个暗红的大枣压弯腰的时候;当你看见香山的红叶满山招摇的时候;当你闻到空气中有瓜果的甜香隐隐传来的时候……京城的秋天就到来了。
  京城的秋天,晴朗的日子居多,天空瓦蓝瓦蓝的,飘忽着几丝淡淡的云彩。太阳看上去比往常显得更近了,发出金黄的光亮,温和地打在人的身上,暖暖的。
  京城的秋天,水有着别样的韵味。比起什刹海湖水的碧蓝,护城河里的水更多了几分清幽,静静地淌在那里,岸边的树影倒映其中,仿佛时光已经停止了流动。微风过时,才兴起几道幽蓝的柔波,慵懒地荡向岸边,然后倏地消失于那片树影中。水是蓝色的,天空是蓝色的,静谧的古城仿佛被一层蓝色的琥珀笼罩住了,那感觉,像是在看一幅画中的琼楼。
  当大院里的大爷大妈们还在享受着自家院子里香甜的大枣时,公园里、街边原本苍翠的树叶已开始暗淡、发黄,起初只是少许的几片在微风中飘落,没几天,就突突地坠了一地,很多坠落到地上的叶子依然苍翠一片,仿佛匆忙得没来得及走完生命的全过程。
  京城的秋天,跟春天一般短暂。当潭柘寺里的古老银杏树抖落掉满身金黄的叶子时,京城的秋天就彻底结束了,诗意,甚至带着几许神秘。
  京城的秋天,静谧而香甜。
  京城的冬天,是被一夜的北风唤醒的。头天还穿着秋装的人们,第二天一早就不得不裹着厚厚的冬装出行了。太阳像往常一般高悬在头顶,但发出的光却是白亮亮的一片冷寂。出行的人们,面部和手脚已经明显地感受到阵阵寒意了,但此时,人们依然难以分清这到底是秋寒,还是冬冷。
  京城的冬天,是被一场雪亮开的。漫天飘洒的雪花,往往在午夜悄无声息地降临,短短的几个小时后,诺大的北京城就彻底淹没在了皑皑白雪中。
  第二天一早,当人们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时,总是在刹那的惊喜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真的!下雪了!人类对于大自然的秘语,永远显得苍白。
  昨天还在残秋的寂寥中,清晨醒来,却发现冬季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光临了。她们轻盈安详地挂在树梢,躺在屋顶、窗沿和草地上。马路边月季花上那些亮晶晶的是什么?是渴别了整整一年后重逢的喜悦吗?还是第一次相约激动的泪水?或许,那只是她们与雪花之间的一场忘情后残留的结晶,是他们许下生死相守誓言的见证。随手抓起一把放进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冰凉一片。天地一片朦胧,近前的天空,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那些在天空中旋舞的精灵,那轻盈灵动的舞蹈,仿佛多看几眼就会迷失自我。京城,就这样步入了银装素裹的冬季。
  京城的冬天,真水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