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含英咀华,怡情养性]含英咀华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有一段精彩的台词:“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这段名言常常被引以歌颂人类的伟大。然而人之为人,人之区别于动物,并不完全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哲学家贺麟说:“人是能读书著书的动物。故读书是划分人与禽兽的界限,也是划分文明人和野蛮人的界限。”人的优美的仪表、文雅的举动、智慧的谈吐均来自后天的学习,主要是语言文字的陶冶。昭明太子萧统说,读了陶渊明的文章,“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祛,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是说优秀的文学作品,能使读者心灵得到净化,精神得到升华,文化得以传承。
  毛泽东同志1916年在游学路上写。给友人的信:“今朝九钟抵岸,行七十里,宿银田市……一路景色,弥望青碧,池水清涟,田苗秀蔚,日隐烟斜之际,清露下洒,暖气上蒸,岚采舒发,云霞掩映,极目遐迩,有如图画。”骈散相间,错落有致,田园风光,跃然纸上,让人有一种情景交融的美感,也使人很容易联想到《世说新语》中魏晋名士的那种神情风采。顾恺之从会稽回来,有人问他山川之美,顾回答说:“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极尽简练的言词,勾勒出江南山水之美妙。日常的书信和谈吐对话竟能如此雅致,这充分说明文学作品能很好地陶冶人的性情,培育和展示人的气质与风度。
  “修辞立其诚”是中国文化的传统,中国古代即使是公文类的文体都极其重视辞藻的修饰。《论语》中说,郑国的政令要经过四道手续才能写。定。对此,孔子深表赞许。春秋战国时代策士游说、诸侯皆论辩滔滔,文采斐然,诸侯卿大夫都有赋诗言志和以诗为证的时尚。所以,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唐代的科举制度规定,取得进士资格以后,必须经过吏部诠试才能委派官职,诠试的标准有四条:叫做“身、言、书、判”,其中“言”要求“言辞辩证”,“判”要求“文理优长”。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判”即撰写诉讼案中的“判词”,它也要求用华丽精致的骈文写成。这种重视辞藻句章和诗教的传统对后世语言文学的创作与教学影响很大。
  文学作品的境界取决于作者的境界。对文学作品的解读与学习,孟子主张“知人论世”。王国维说:“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章者,殆未之有也。”毛泽东同志在革命尚处于低潮时,即以诗一样的浪漫语言预示革命高潮的到来:“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气吞山河的豪情溢于言表,磅礴凌厉的气势力透纸背。毛泽东的政论文建树了新的艺术典范,这既是文学修养,也是人格境界,它有着巨大的人格感染力量。
  读书何以陶冶性情?中国古典文论以“去俗”为作家修养的重要原则,黄庭坚论书珐时说:“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所谓“去俗”便是多一点书卷之雅气,少一点市井之俗气。书卷之气来自文学名著的滋养,增国藩提倡“涵泳”,即沉浸在语言文学的意境里,韩愈《进学解》倡导“沉浸浓郁,含英咀华”说的是同样的意思。沉浸其间,感同身受,潜移默化,便有豁然开朗的感悟,也能酝酿出妙手偶得的辞章。这也告诉我们:语文固然是工具;但不纯粹是工具,起码它是一种特殊的工具,绝不是世俗应试的敲门砖,语文教育不仅是语言文字、语法章法的教学,它关乎着人的德性修养,它滋养高尚的人格情操与高雅的气质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