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赚钱门路 我为何再次沦为穷人

  听母亲说,我家从我父亲这一代往上算,起码五代是穷人。父亲从小就好吃懒做,到我母亲过了门,成了家仍然是那个样子,活活把年老多病的爷爷奶奶气死了。别看我父亲那样懒,但生儿子倒很勤快,不到3年,3个哥哥呱呱坠地来到世上。尽管父亲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但他仍不改其懒惰习惯。我的3个哥哥不到八九岁,他就打发他们出去讨米,还要母亲去地主家做女工,他自己仍然整天东游西荡混日子。
  1947年,我的家乡解放。上面派来的工作组,一边进行土改,一边号召青壮年去当兵,并承诺谁家去一人当兵就可多分10亩好地,地主家的财物和房屋可拣好的要。我的父亲虽然懒惰但脑子并不笨,他算了一笔账,送3个儿子去当兵,可多分30亩好地,地主家的财物和房屋也可拣好的要,这可是从天上掉下的发家致富的好机会。于是,他说服母亲送我的3个哥哥当了兵。虽然后来我的3个哥哥都在辽沈战役中牺牲了,但我家实实在在由穷人变成了富人。父亲因为有了好房子好地,加上村文书和村长隔三岔五地做思想工作,从小养成的好吃懒做的习惯也改掉了不少。从不下地劳动的父亲下地劳动了,人们都说世界真的变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新中国成立不久,政府组织大家搞起了互助组、高级社和人民公社运动。这些运动一搞,我家分到的好地全部充了公,分到的好房子在人民公社化运动中也被改为大队部,只好搬到一间废弃的牛栏居住。对于这件事,我的父亲无论怎么开导,也想不通,不到几个月就连气带病地死了。临死时他还喊着:“用3个儿子的命换来的好地好房子都没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死时我虽然年纪不大,但由于一天到晚受父亲的熏陶,也对政府这样做非常不满。特别是后来建立了公共食堂,兴“吃饭不要钱”。公共食堂开始还可以,但后来大锅饭越吃越穷,饿死人的事经常发生。饿得头晕眼花的我困惑地问母亲:“你们过去在地主家当女工,生活比现在还苦吗?”母亲摇了摇头说:“我以前在地主家当女工,虽然一天到晚要听使唤,但饭还是让吃饱的。”我的思想问题不知怎么被大队书记知道了。大队书记见了我劈头就是一顿骂:“你这王八蛋,如果不是看在你家是五代贫农和烈属家庭的份上,你这么反动,枪毙你九次十次都不为过!”大队书记见我低了头,又因势利导说:“青山,你不能只看到现在公共食堂饿死人,应该看到我们现在走的路是通向共产主义天堂。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建立共产主义也必须付出代价。现在我们生活上虽然比解放前还苦,但要看到我们贫下中农政治上翻身了。解放前我们贫下中农见了地主老财都得点头哈腰,哪能像现在我们想斗他们就斗,斗得他们见了我们只能点头哈腰。这是原则问题。你是贫农的后代,不能和阶级敌人一个想法啊!”
  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夜,觉得大队书记说得也有理,我们贫下中农现在虽然饿肚子,但政治上确实翻了身。打那儿以后,我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由牢骚分子变成了积极分子。
  我牢牢记住了大队书记离开我家时说的那几句话,干革命就是要做到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毛主席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就在偏僻闭塞的家乡拉起了一支造反队伍,凡是我们造反派看不惯的东西我们就斗就砸,砸掉了不少属于封资修的坛坛罐罐。我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入了党,当上了民兵营长,后来还被推荐到县机械厂工作,成了最革命、最无私的工人阶级的一员。
  我尝到了当积极分子的甜头后,对大队书记说的“听毛主席的话”有了新的认识。经过“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教育,我认识到以前对毛主席他老人家崇拜得还不够。毛主席说“文化大革命过七八年又来一次”,我就必须做好搞第二次文化大革命的准备。毛主席说不要走“白专道路”,我就只对学习毛主席著作感兴趣;我认为学技术是走白专道路,必须坚决反对。我不但自己这样做,也要求自己的儿女这么做。这样做就是为了红旗飘万代,子孙万代不变修。
  我以前认定我这个根正苗红的革命派会永远威风下去,哪知到了上个世纪的90年代中期,我们全家三口所依赖的县机械厂的经济形势不断地滑坡,勉勉强强维持到了2002年,最后资不抵债只得破产改制,我、爱人和儿子一下子都成了下岗职工。到这时,我们一家人才清醒过来,这世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一家三口是堂堂正正的工人阶级,还要到外面去打工。过去,我们从不重视学文化学技术,到现在要文凭没文凭,要技术没技术,到外面去打工不碰壁才怪呢?幸亏我们县机械厂像我们一家那样依恋“铁饭碗”的人不少,过了一年多流浪生活后又集聚在一起,把多年积蓄的那点老本和到处借贷的钱都拿了出来,你几千,他一万,又办了一个端“铁饭碗”的新厂。我们这些人就是不相信,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会吃亏,堂堂正正的工人阶级办起来的厂子斗不赢那些来自外国的和来自台湾、香港的资本家办的厂子。所以新厂一办起来就实行革命化管理,早晨起来唱《东方红》,车间里贴满了毛主席语录,星期天号召大家搞义务劳动,技术力量不行就搞土法上马,一个星期开两次狠斗私心一闪念的生活会,发现谁不满就把他揪到台上斗得他灵魂出窍。这个新厂开始还搞得红红火火,新闻媒体抓住这个典型到处猛吹,说我们在21世纪又创造了一个红色经典,使我们都感到很飘飘然。当我们盼望这个新厂永远红火下去时,哪知我们制造的又是一个经不起吹的气球,到了2005年,“嘭”的一声瘪了。入伙的人除了一身债外,穷得除了简陋的家,什么也没有,成了名副其实的穷人。
  这一跤跌得我们大彻大悟了。真的是时代不同了。现在搞的是市场经济,要富起来首先还是要读书,提高自己的素质,不会读书也要学一门技术呀。什么“书读得越多越蠢”,什么不能走“白专道路”,害得我们今天又沦为穷人,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几十年的折腾使我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穷了就起来造反,即使夺得了政权,到把国家治理好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有时代的原因,也有我个人的原因。我希望政府多给我们这些穷人一些援助,让我们早日拥有文化和技术,把穷根挖掉,也成为富人。这才是上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