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深深爱上形式主义(外一篇)]形式主义官僚主义自查

  坚持实事求是,反对形式主义。谁说的?记不清了。反正像我这种40岁左右的人,好像一生下来就经常听到这种教诲,也从来没有认为这种提法有什么错误或不妥。形式主义,不就是花架子、糊弄人、做表面文章那一套吗?干嘛要那样整呢?无论做人还是做事,实打实、硬碰硬,钉是钉、卯是卯,一是一、二是二,不欺上、不瞒下,不媚官、不唬民,该有多美好、多快乐、多幸福、多和谐啊!因此,长期以来,俺是打心眼儿里厌恶、反感、憎恨、拒绝任何形式的形式主义。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形式主义就像人类的脚气、老鼠的子孙一样,咋治都不能除根,咋打都难以绝迹,真可谓后继有人、家丁兴旺。既然它像影子一样,我们穷尽所能也无法将其切割开、抛弃掉,何不换一个角度审视,找找它的优点与长处、美妙与魅力呢?就像我听老中医说患脚气有利于排毒、养颜、代谢后就不再与脚气决战一样,角度一更换,思路一改变,感觉就立即不一样:形式主义,其实也是个好东西哩。你不信吗?事实胜于雄辩,且往下看。
  乡下老家有七八个痴呆、憨傻者,用现今的文雅词儿说应该叫“智障者”。前些年他们父母在世时,也能吃饱穿暖、衣食有着。这几年其父母陆续下世,兄弟姊妹们又先后成家立业,各奔东西,这下他们可就惨了――邻居给点就吃点,街坊送啥就穿啥,饥一顿饱一顿,热一阵冷一阵,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臭气熏天、人鬼不像。谁知,他们近来却在形式主义的庇护下交上好运了。因为,上头在俺村搞新农村建设试点,隔三差五就有官人来视察,这些人这副模样与尊容,影响形象啊!咋办?每逢这时,乡、村干部就把这些人用车拉到乡敬老院,洗个热水澡,吃顿热乎饭,然后再发一套廉价冒牌军用迷彩服。别说,这些人新衣服一穿,往街头上一站,见人都傻笑,若不跟他细谈,猛一看俨然还像个国家基层干部或七所八站的执法人员。前面说过,这些“智障者”也是知饥知饱、懂冷懂热的,并不是完全的植物人、没智商。这种事情搞了几次后,这群憨憨尝到了甜头,一商量,心一横,干脆带上铺盖卷长住在乡敬老院不走了,谁骂都不理,咋撵都没用。他们好歹也是个人啊,谁敢把他们杀啦?乡、村干部没办法,只好默许他们在敬老院安营扎寨了。瞧瞧,形式主义结硕果了吧?
  楼上有户邻居,小两口都在国企上班,前几年日子过得还算凑合,每天早晨都能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在街边小摊上喝豆浆、吃油条。可是,企业改制后、融资后、股份后、上市后,这两口子先后下了岗,生活水准直线下滑,我是再也没在街边小摊上见过他们。虽然按政策他们每人每月可到企业领取200多元的最低生活保障费,可“企业家”一口咬定没有钱,人家还是人大代表兼政协委员,告状、上访也没人理,你能咋的?3年来,他们两口儿硬是没要回过一分钱。没办法,每天日出前、月升后,他们都去附近的菜市场捡烂菜回来吃。才30岁出头的人,怕遇上熟人,他们要脸面啊!可是,这天我下班后,却发现这小两口兴高采烈、昂首挺胸,开心、幸福得像花儿一样。一问,原来次日上面来的总工会主席要去他们厂子视察、调研下岗职工权益保障情况,因此,今天厂里突击把拖欠三年的生活费给发了。看看,这形式主义真是及时雨啊!
  用文件落实文件、用会议落实会议,也是形式主义吧?特别是那些叠床架屋、莫名其妙的会议,真是劳民伤财,上下共愤啊!可是,我也渐渐发现了它的美好。由于工作关系,经常要接到会议通知,过去我是一般不去的,要么撒谎,要么称病,等等。可这两年孩子上大学了,老婆去外地进修了,我既不想在家泡方便面,又不愿到小饭馆吃烩面,咋办?开会去!现在,我是逢会必开,逢开必吃,有时还能吃到鲍翅宴,喝到茅台酒,吸到中华烟。那感觉啊,爽!咋样,形式主义,舒服吧?
  形式主义千奇百怪、变幻多端,但只要耐心等待、善于利用,大多能由坏事变好事,有时还能给人带来经济效益,帮人排忧解难。老家村子地处城乡接合部,有一段500米土路扯皮多年没人管,一到雨雪天气,便污水横流、泥泞难行,村民们苦不堪言。今年夏天村里下决心硬化这段路。村长给我打来电话,说你们这些在外面上班的人都要放点血,给你摊派2000元。我说没问题,家乡的事儿哪能不管。可没过几天,村长又笑着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有高贵的外宾要来游览城边的石窟名胜,也有可能到附近农村看看,所以,交通局的人苦干了两天,那段路已经铺上柏油了。这不,形式主义一下子省了我两千元大钞。
  Iloveyou,形式主义!形式主义的好,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千言万语也道不完。套用句歌词结束吧:形式主义,叫我如何不爱你!
  
  一场文斗
  
  受报章谆谆教诲几十年,受电视上声情并茂的现身说法熏陶几十年,我现在终于把这种句式镶嵌进脑海里,并发自肺腑地也想说一句:托上头政策好的福,俺工薪族也小康了――上个月,买了一辆小排气量的家用轿车。
  一家人欢天喜地自不待言。可是,一切手续刚办完,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如同当头挨了一棒子、迎面浇来一盆冷水,一下子又把我给气傻了:昨天下班后,我照例又把汽车开到楼前的道路旁停放,立马看到了我的车牌号和几个恶狠狠的大白字:“6335,别乱停车!”每个字都有牛头那么大,看上去张牙舞爪的。
  我的血一下子涌上了脑门。这些日子交这个费、那个税时一圈圈变大的脑袋,好不容易刚缩了回去,刹那间又胀到最大极限。我想跳下车来骂,想想觉得不妥;想把那几个勒令式的大字涂抹掉,想想也觉得不妥;想不予理会,坚持把车停在原处,想想更觉得不妥――容易形成事实上的对抗与挑畔,担心会招来其他麻烦。最后,只好压住火,花10元钱,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回到家,吃罢饭,静下心,我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人家以公开信的形式下勒令,我何不也以公开信的形式反馈与回敬呢?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对自己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以示嘉勉:“我太有才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便提笔以“老兄,您咋只对我较真呢?”为题,写了这么一封信:
  尊敬的在本墙上刷大字不准我停车的老兄:
  您好!
  也许这并不是您一个人的意思,也许您表达的是众多邻居的不满与愤怒,但从字体上看,写字工作显然是您一个人完成的,因此,显然您也是最不满与最愤怒的。所以,我就给您一个人写回信了。
  首先,我得向您表示敬意与感谢!您对我在此停车肯定是忍无可忍了,但是,您没有用砖头砸、钥匙划甚至敲玻璃、扎轮胎的极端、暴力方式来表达与发泄。说句实话吧,按照我对当今治安状况的了解,这类案子根本没人管。而您是强压怒火、不辞劳苦,买来油漆排笔,且还趁我与全家人上班、上学不在家之机,突击抢干在墙壁上完成书写,既避免了使我尴尬,又达到了告诫、警示的目的。您的用心是多么良苦啊,您的方式是多么理性啊!就凭这一点,我就认定您是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文化人。而我最喜欢文化人了,最乐意跟文化人打交道了,因为文化人讲理啊。所以,请允许我在这儿跟您讲讲理儿。
  的确,我这辆1.65米宽的家用轿车,往楼前这条4.2米宽的小路上一停,占了一小半路,肯定影响大家生活了。这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不理解的是,老兄,您咋偏偏非要跟我较真呢?从字体上看,您肯定也有一把年纪了,各方面的见识不会太缺乏。南沙群岛知道不?30多个大一点的岛屿,咱只占了一个,其余的全让别人把持着,又是抽石油又是采天然气的,一天都不知损失多少个亿,您咋不生气呢?钓鱼岛您也知道吧!东海上咱家门口的,可如今小日本愣是不让咱沾边!而人家在上面又是搞考察又是插国旗又是设灯塔的,咱的同胞上去瞧瞧都不准,您咋不愤怒呢?
  您一定会说我在生拉硬扯、胡搅蛮缠,净说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行,咱说点近的。您知道咱县里的那个基金会吧?可是,前年它突然宣布破产了!啥原因?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把几千万元巨款卷到海外了。您听说过追究过谁的责任?虽说老百姓存的钱最终都给还了,可那是财政上出的钱。财政上会造钱吗?不会,还是咱老百姓自己的。那里面也包括我的、您的。可是,您咋没生气没愤怒呢?
  也许,您还会说我扯得太远,跟您关系不大。那好,我再往近处说。知道咱小区这个停车场吧?那本来是块绿地,可开发商硬是把它改成了停车场。按说,改成停车场应该给咱每家分个车位,可现在谁往那儿停车都得一天交10元钱,您咋不生气呢?记得去年物业公司从咱一家一户收的1200元“改电费”吗?咱买的是水、电、气合格的商品房,哪来的“改电费”,完全是巧立名目乱收费。可是,您咋不愤怒呢?还有,物价部门规定居民用水每吨2.6元,而咱们小区却是按每吨3.6元收费。知道为何吗?因为咱们小区里住着几户从不交水电费的特殊居民!可是,您咋不较真呢?
  敬爱的老兄,自从我这车买回来后,从大伙的眼神儿中我也能看得出,邻居们多多少少都有些酸溜溜的,特别是停在楼下这两个星期来,也确实给大伙带来了不便。比如,影响了成人的出行、老人的散步、挤占了孩子们的玩耍空间。可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老婆在城外的开发区上班,孩子在城西上学,挤公交车经常迟到,只好省吃俭用才咬咬牙买了这辆低档车。如果您再逼着我非往停车场放,一个月再给人家交300元,那我可真是只有跳楼了……
  说到底,咱都是小人物、穷人家、食菜者,您和大伙儿抬抬贵手,将就将就我算了。求您了……
  这封信贴出后的第二天,“6335,别乱停车!”被涂改了一个标点,成了“6335,别乱停车?”自此,文斗落幕,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