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住推敲的意思 [经不住推敲的《白毛女》]

  创作于上世纪40年代中期的歌剧《白毛女》,曾经产生过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影响,如今它被誉为红色经典。它红在哪里?红在它表现的是重大的政治主题――阶级压迫、阶级斗争。何以成为经典?因为它是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典范(早先是为土地改革服务,后来是为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左”路线服务)。在革命斗争和阶级斗争年代,人们只能充分肯定它高度评价它,不可能对它提出任何质疑。但是,在思想解放的今天,只要稍作深入思考,便不难发现,这部红色经典作品的内容其实是经不住推敲的。
  经不住推敲的主要是杨白劳这个人物。我们首先来分析(推定)一下杨白劳的阶级成分和经济状况。作品没有说他给地主黄世仁家当长工,自然不是雇农;也没有说他租种地主黄世仁家的土地,当然也不是佃农。是中农吗?也不可能,剧作者不会选取一个中农作为被剥削被压迫的典型。那他就应该是个贫农了。贫农是有土地的,只是土地少而家境贫穷,绝不是一贫如洗,一无所有。我们假定杨白劳有二三亩地,在北方农村,一般两年可种三茬。正常年景,他们父女俩靠二三亩地维持当时较低的生活水平是没有问题的,遇到好年景甚至可能略有富余(一般地说,在旧时北方农村,经营调节得当,一亩地可将就养活一口人,比如人多地少的山东半岛即是如此)。杨白劳于种地之外还做豆腐生意,无论是常年做还是冬闲时做,如同农村的铁匠、木匠、瓦匠、石匠等有某种手艺的少地农民及兼做小商小贩的少地农民一样,既靠种地有饭吃,又凭手艺或做小商小贩有钱花,这在那时的农村,比单纯种几亩地的贫农要好得多,当属光景尚可甚至不错的人家。再假定杨白劳并不种地,而是个豆腐专业户,那他的家境就更不会差了。做豆腐卖除了赚钱,还可赚下豆腐渣。可别小看豆腐渣,它既可人吃又可做饲料,这在贫穷的农村,即使财主家也是被看作有价值的“副产品”的。
  凡是那个时代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的人都清楚,上述乃是千真万确的实际情况。然而,《白毛女》中的杨白劳却被描写成为一个极贫的典型。他贫到什么程度呢?一是过年的饺子面是邻居大春家送给的,二是只能给女儿扯上二尺红头绳过年。这就实在不可理解,令人难以置信了。人们不禁要问,他种地所得,卖豆腐所赚,都哪里去了呢?是被地主黄世仁抢去了吗?剧里可没做这样的交代呀。
  杨白劳既然不是雇农也不是佃农,他就不是个直接受地主剥削的农民,就是说,黄世仁与杨白劳并未形成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于是,剧作者就安排杨白劳做了黄世仁的债户,偿还不了所欠黄世仁的债,就成了导致杨白劳及其女儿喜儿悲剧的关键。然而这也是经不住推敲的。一个农民兼做豆腐生意,设备工具很简单(不过一磨一锅两个筐),原料普通也有限(十几斤豆子足矣),劳动力是自家的,几乎不需什么本钱,还用得着借债吗?我反复设想都找不出杨白劳借债的原因。退一步说,即使杨白劳偶有特殊需要借了一点点债(他无必要也不可能多借),卖上一年或一冬豆腐所赚总可以偿还得了的(一般地说,豆腐的利润至少可以达到对半,杨白劳手里应该是有几个钱的)。所以,被逼以女儿抵债的情节是十分勉强的,是难以令人置信的。根据我对杨白劳的家庭经济状况的分析,说他借了债和还不了债都是不能成立的,因而接下来他们父女俩的悲剧也就失去了逻辑支撑。
  此外,“杨白劳”这名字也起得有点荒诞,“白劳”即“白干”的意思,他种地多少有收获,卖豆腐也会有赚头,怎么能说是“白劳”呢?解释只能是这样的:剧作者是为了突出阶级剥削、阶级斗争这个政治主题,才为人物起了这样脸谱化的名字。
  在《白毛女》剧中,杨白劳的“寿命”短,戏也少,不是贯穿全剧的主要人物,但他却是决定悲剧剧情的关键人物。如果这个人物经不住推敲,导致这个人物悲剧的原因不能成立,那么,整个剧作的内容也就难以让人说“是”了。
  文学作品的创作是要虚构的,是要进行艺术加工的。但这种虚构和加工应该合乎实际,合乎情理,合乎逻辑,否则,就是违背现实主义文学艺术真实性原则的造假。旧社会劳动人民处于被剥削的地位,这是事实,关键是怎样去真实地表现,让人信服。其实,不仅仅是《白毛女》,在强调阶级斗争的年代,为了配合(迎合)现实政治需要而创作的概念化宣传性作品,都存在主观故意造假的问题,如《半夜鸡叫》、《草原英雄小姐妹》、《艳阳天》之类,都是作者刻意臆造(至少是夸大)阶级斗争的“杰作”!现在此类作品虽然少多了,但并未根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