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长文:悲悯情怀的道义支持与精神补偿|道义补偿标准

  尚长文的中短篇小说越写越好,越来越有影响力。他的一系列为“老石油”、“油大嫂”立言树碑的作品,尤其引人注目。尚长文以作家的热烈奔放对这一代人的历史业绩、奉献精神倾情赞美时,还以独特的叙事方式和悲悯的情感态度,对这一代人的生活现状、心灵期盼表达深切关注,力图对这一代付出甚多获取甚少,逐渐被人遗忘、逐渐淡出历史视野的石油开垦者、创业者进行道义支持与精神补偿。《作品与争鸣》2011年第8期转载了他发表于《北方文学》的中篇小说《母亲的石油婚约》,就是他这一类作品引起文坛注目的集中反映,并成为他小说创作中的标帜性事件。
  尚长文的这类“老石油”小说,从故事性上大体分为三类:一是艰苦年代的奉献与渴求(如小说集《雪飘渤海滩》中的一系列作品),二是改制分流中的迷茫与无奈(如短篇《刘小爱的三轮儿》),三是晚年生活的孤寞与失落(如石油父亲母亲类中短篇作品)。尤其是后者,尚长文以饱满的历史观照、敏锐的深度思考,在着墨上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读起来让人有一种难言的撕扯感与疼痛感,而道德光亮又始终在作品的核心处闪耀,给人留下的依然是温暖与激励,将价值认同不着痕迹地导向主流方向,使作品具有别样的艺术审美意义和思想精神含量。
  作为作家,尚长文不忘自己是“石油师”的后代,他始终对“老石油”、“油大嫂”有一种特别的亲情。从“石油师”战士父亲的讲述里以及他曾是井下作业工的经历中,他知道老石油们为祖国的石油事业所经历的苦难与牺牲,在展现他们的思想境界时,他总会将笔端深进他们心灵的隐秘世界。《石油师》里所呈现的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故事其实质却辉耀着共和国脊梁般的伟大,精神意义是深邃而久远的,而他们内心的躁动又是那么惊心动魄。《老张看井》中看井工老张,虽比《石油师》中所叙述的故事晚些年代,但仍属创业岁月里的一名“老石油”。从部队复员后默默无闻地在“连树都没有一棵”的边远井上当自己任命的“站长”,一干就是十年。为了看好井,在“忠孝”考验面前,他选择了前者,娘病故了依然坚守岗位。好不容易找了个“二婚”的民办教师做老婆,又怕老婆嫌弃他,总怕她来井站,让其在采油队呆上几天后就“赶”回老家去。自己长年孤寂寂地在井上与训练有素的两头猪和几只鸡为伴。他说,猪通人性哩!老婆最后伤感地抱着他哭了。小说让人震动的不止是老张为国家的朴素情感以及也为自己“有个工作”的基本生存需求,让人沉重的是,连猪狗都有人的灵通性,而我们人本身对人的关爱还缺了些什么呢?而作家又无力改变什么,只有用这类充盈真诚的文字对其进行精神意义上的慰抚与补偿。老石油们也许无缘感知和领会作者的用心,但作为作家,能向社会做出一种宣示,这就够了,蛮够了。
  尚长文是敏锐的,短篇《刘小爱的三轮儿》涉及到油田改制分流的敏感问题。“干了二十多年”,将“青春”献给了油田的“刘小爱”、“王老五”们下岗了,买断了。蹬三轮儿卖馒头的刘小爱的三轮儿因影响“卫生城市验收”被没收了。小说将“上访、讨车”交织于职工下岗、罢工的大事件中,合情合理地为处于弱势地位的老工人们发声,最终几方面本着相互理解、相互宽容的胸襟,人性化地化解了眼前的矛盾,三轮儿终于回到了刘小爱的手中。大事件的危机以“小事件”的消除而隐没。小说最后刘小爱对无所事事的王老五进行劝慰,并将手向王老五“悄悄地递了过去”,虽只“轻轻放了一下”,而这一下却将下岗女子内心的纯美与柔软推向极致。小说严峻而温暖,温暖而理性。它或许要告诉我们,如果人无论官者民者,如都能在困境中相互关爱、相互取暖,社会该是多么和谐、吉祥啊。尚长文对“老石油”于同情中充盈赞美,表达出一种内聚的力量,使道义支持与精神补偿实现了新的超越。
  《母亲的石油婚约》是尚长文的一个重要作品。“石油师”人的父亲将远在北方农村的母亲“骗”到了苍茫严寒的大庆油田,无法忍受的精神与生活上的双重痛苦让母亲对父亲充满愤懑。然而在岁月的更替中,母亲不知不觉有了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当上了家属劳模,还让出了“转干指标”,成了一个上了“材料”的先进人物。后来随着家属队伍解体,母亲与现代化油城一起走进了新时代。然而母亲们的生存却出现了新的困境。油城包括母亲的子女们却将这一些开垦者、创建者遗忘了。最后母亲上访了,而接访者的能言善辩又让母亲不知所措,思想深处的疑惑与自责你来我往,反复“打架”,内心世界全乱套了,以至隐疾爆发,处于深度昏迷直至死亡。整部小说浸淫于对“老石油”、“油大嫂”这代人的心灵赞美与悲悯同情的氛围之中,同时也警示健忘的城市及其后代进行集体式的自审与自省,停止遗忘。小说悲剧色彩浓重,将谴责、忏悔、抚慰等言外之意内敛于故事底部,让人去咀嚼、细品,撩拨阅读敏感与深度考量。
  另外,尚长文发表在《当代散文》上的《七村》,我是当小说来读的。它将作家对母亲们的悲悯情怀推向了极致。“想想吧,当自己的男人为了石油长年走天涯,一个弱女人却得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家,她要下大田,还要养育孩子,这样的女人——油田里的女人,难道还不够坚强还不够伟大,还不应该赢得人们尊敬的目光吗。”“我在想,作为一个大油田,当我们回忆到它的发展史,我们是不是应该从那些象征着它成就的数字的背后,多想想那些支撑起油田半边天的家属们呢,没有她们的牺牲,谁敢说油田会有今天的发展呢。”“这是油田的家属油田的女人啊,今天,我宁愿将她视作我的母亲。”这个作品或许是《母亲的石油婚约》的前触与后延,使作者的精神抚慰与道义补偿更具充足的理由,并上升到了应有的高度。
  尚长文的一系列“老石油”小说,从立意到语言及叙事方式,独具一格,别有韵味,确实与许多作家的石油题材小说不一样。尚长文一直在探索石油小说创作的新路,理应引起文坛尤其是石油文坛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