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的空洞:论当代艺术的原创性缺失:中国人 艺术 缺失

  当代艺术的发展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在中国这个崛起的艺术国度,当代艺术家们幸遇到更多的选择和机遇。如被誉为中国当代艺术的海外“四大金刚”徐冰、谷文达、黄永砅、蔡国强四位。此外,还有张晓刚、王广义、方力钧、岳敏君等众多实力派的当代艺术家。他们不仅创造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国际神话,而且也推动了当代艺术的深度发展。
  然而,表面持续繁荣的当代艺术圣坛其实在新世纪来临之际就已经危机四伏,陷入空前的茫然和失语。产生这一窘境的原因很多,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当代艺术原创性的缺失。“中国牌”“后感性”在当年也曾炙手可热,而如今已经被淡忘,“四大金刚”的光环也逐渐褪色。于是,人们逐渐意识到应该关心的是当代艺术的本质,而非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表象。由此,艺术的原创性也越来越成为当代艺术关注的焦点。
  一
  原创性是衡量艺术价值高下的一个核心标准。无论是古典艺术所遵循的“写实”和“再现”,还是现代艺术所强调的“表现”与“抽象”,它们都是属于二元对立的形而上学的传统哲学思维模式,都提倡去追求普遍的真理与精神。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传统艺术和现代艺术都体现出原创性和超越性。正如阿多诺所说:“如果不显现出精神,或者说没有精神,艺术作品也就不复存在。”
  “原创性”似乎暗示着前无古人的第一次创造与发明,标志着历史时空中的“无中生有”。的确,自现代艺术诞生以来,至后现代艺术、当代艺术,每一个艺术流派和风格都在艺术的本体层面上对以往的艺术进行一场彻底的革命。从印象主义到野兽派、表现主义、立体派,再到未来派、达达派,再到后现代的波普艺术、装置艺术、行为艺术,每一个艺术流派和代表艺术家好像都力图在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下反叛,最后达到超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不断进行的自我否定是艺术发展与变革的动力。
  但对艺术本体上的无休止的形式革命同样也是当代艺术的宿命。纵观当代艺术发展史,生命短暂是诸流派的共性,多则10来年,少则数年便寿终正寝。这说明“无中生有”的形式革命并不是当代艺术惟一路由,而原创也并不意味着第一次。丹托曾宣称:“(他)从没有因为现在所做的以前被做而表示反感。”“第一次”的革命和“第二次”重复与艺术的原创性没有必然的联系。原创不等于彻底推翻前人的思想、形式及美学法则等。如果没有塞尚对物体几何形体结构的探索,哪会有立体派的诞生;如果没有主观唯心主义、直觉主义和佛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等哲学基础,更不会产生超现实主义的艺术思潮。就连米开朗基罗这样的艺术大师作品的原创性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
  米开朗基罗的大理石雕刻《大卫》自诞生的那一天起,人们就被他的艺术天才所震撼。直到今天我们去佛罗伦萨看《大卫》,它仍然让我们叹为观止。于是,我们可能在惊叹《大卫》时,也认为米开朗基罗的原创性完全在于他个人的天才创造。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从形式上来看,《大卫》完全来自古希腊的美学法则,并不是米氏的原创。大卫所站立的姿势与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青铜雕像里《亚斯的战士》基本相同。而米开朗基罗的创造在于给予了大卫这个圣经中记载的牧童以英雄般的强健体魄和智慧的生命,在形式美学上找到了古希腊、古罗马的法则。
  所以说,原创性不等于推倒一切,而重新建立一个艺术的空中楼阁。无论是传统艺术还是当代艺术,都要体现时代精神和人格魅力。
  二
  当代艺术进入了一个多元的时代,没有一个风格与流派可以主宰整个艺术的发展。但艺术本体的演变,并不代表要取消艺术的内在精神和个人体验。当代艺术强调“体验”“行为”“过程”,取消了艺术与生活的界限,不再把艺术看作是对绝对理念的感性显现,呈现出艺术本体的模糊性、不确定性。但艺术的创新始终离不开个人自由和经验。陈丹青的西藏组那么小,那么简单。技法全部是学自法国十九世纪写实主义绘画,可为什么它们会那么打动人呢?原创性在哪里?只因为它来自于画家个人的内心的真实体悟和感验。现代媒体、摄影代替了艺术家的经验和感受,所以任何当代艺术家对着照片怎么也画不出维米尔的《倒牛奶的女人》、米勒的《晚钟》。如果没有个人积累的经验与省思,任何艺术理论也不可能指导出一位优秀的艺术家。
  我们说中国当代艺术缺乏原创性,不是说艺术家缺乏推翻一切业已存在的观念和形式的勇气,而是说艺术作品缺乏艺术家的个性和时代精神。在当代艺术语境中,艺术家是非常自由的。当代艺术的创新似乎也被钉在所谓“观念创新”的十字架上,以至于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艺术创作也不必经过专业的基本训练。在这个误区的诱导下,国内艺术院校学生的素质也每况愈下,他们不仅忽视了艺术基本功的训练,而且也忽略了培养独立思考的习惯。正如陈丹青所说国内艺术院校的招生“不完全跟艺术有关,它就是一个人口问题和生存问题,美术等于提供了一个很宽的进口。”生存的压力正在一点一点挤掉艺术创新的独立精神。
  从艺术家的个体来看,面对一个特别暧昧的时代,当代艺术家太功利、太想成功,所以作品一心只求标新立异的惊悚效果,而内在的意蕴薄弱不堪,思想凌乱,支离破碎。如福建厦门的雕塑“灵魂出窍”便让人不知所云。特别是在当代功利文化雾霭的笼罩下,艺术创作与消费意识的结合被过度强调。短期看来这种结合或许有助于艺术活力的丰富与繁盛,但长期看来却成为艺术原创力的削弱和空洞化的起点。这样的当代艺术往往以流行文化、快餐文化为主,而非经过深思熟虑,陈化酝酿,故内涵庸俗而浅薄。艺术家不是商人、企业家,过分关注作品外在的价格,就无法专注于内心深层那稍纵即逝的创作激情和灵光,更遑论创造出深刻而动人的作品。
  暴力美学、性文化思想的泛滥,也是当代艺术创新的一支迷药。当代艺坛总有一群以展现恶劣、血腥、下流为乐的极端者,似乎愈是病态愈能展示其艺术的独特性。如郑州中原福塔前石雕,被网友称为“流氓猪”。广西省桂林市“扶老”雕塑,被称为老流氓。在这样的审美语境中,艺术不再以美为本体,不再以审美为功能,这时艺术既不是艺术,也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艺术家只是以极端邪恶的手段,打着艺术的旗号,意图达到惊世骇俗的目的。
  我们认为艺术原创还必须在艺术哲学理论中寻求自律,我们需要更多的是在理性思考中的“有中生无”,而不是在虚假平庸中的“无中生有”。
  三
  值得警惕的是,当代艺术原创性陷入贫血状态之时,艺术的诠释却作为一块遮羞布悄然登场,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面对众多的当代艺术作品,艺术家的创作目的、艺术品的价值等等都要靠作者或评论家之口去解读,否者观众根本不知其所云。于是,语言成了艺术创新的虚假外衣。诚然,每个人都可以围绕一件优秀的艺术作品谈些什么,而且理解也是多元的,但语言的解释或引导绝对不能代替艺术作品本身去说话。正如培根所说:“用语言能够说明的事情,就没有必要用艺术去表现了。”优秀的作品自己会说话,或让你激动,或让你沉思,或让你惊叹,无需用华丽的语言来作翻译。
  放眼整个当代艺术市场,粗制滥造、模仿克隆的艺术作品比比皆是,艺术市场成为商品市场,艺术创作也被贬为生产的流水线。艺术家成为机械复制时代的产品工人,艺术作品毫无生气和个性。没有个人体验,作品僵化、平庸,千人一面,是当代艺术的一大通病。
  有人认为西方当代艺术是靠炒作而兴起来的,甚至还有人认为它是由政府参与的一场有组织的“艺术阴谋”。由此而想要说明的是,只要有资本的运作和评论家的鼓吹,艺术作品就可以一鸣惊人,就可以名利双收,这实际上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一大误区。我们并非完全否认市场运作和评论的作用,但从根本上来说西方当代艺术的价值在于它的原创性。如果我们抽去毕加索、梵高和罗丹艺术中的原创精神,那么他们只能是个三流的艺术家而已。所以,媚俗恶搞不是创新;变态自残也不是创新。原创既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打碎一切。
  原创需要时间,需要智慧,更需要艺术家的创新精神和独立人格。面对原创,当代艺术家缺少的不是艺术革命的勇气和信心,而是高度的智慧和独立的人格。如果没有这些,当代艺术繁荣的空洞依然会持续下去!